两拃宽度,想舒舒服服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侧卧,朝向师兄。
退热后,他的身躯仍算温热,褥子里暖烘烘的,她实在太累了,累到别说沾沾枕头,像这样靠近温热些许便控制不住,轻易堕入梦境。
自然没有察觉,褥子里大手五指微曲,薄皮下青筋暴出。
梦里天高云阔。
药圃各色草药长势喜人。
等到一朝仲夏的蝉,放肆地鸣唱。
滋哇滋哇。
初夏的轻云,时卷时舒。
风不算太热。
她梦到了很多人。
师父。
爹爹。
阿娘。
京城翠宝轩里阿娘喜欢,但不舍得花钱买的鎏金嵌宝簪子。
还有两只黑脑袋白羽毛的胖鸽子,圆鼓鼓,毛乎乎的肚皮挺着,你顶着我,我顶着你在枇杷树上乱蹦,树下石桌对放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
她常坐的那头,一张干净的方巾迭好,筷子压在上头。
她在梦里笑。
笑除了高献芝,谁又这个精洁的毛病。
她迈腿,才迈出两步再也迈不动。
脚下如灌铅,沉重感如同无形中的巨手,毫无预兆,赫然攫住她的心脏,握紧,再握紧,心肉从大掌里溢出来,痛苦难当。
这股恨不能捏碎她的痛意,没一点怜悯。
无情地将她从久违的美梦里扯了出去,重重摔进人间这所炼狱
——翠宝猛地睁开双眼,眼里全是泪,不能自己地从眼角滴落。
喉骨剧痛还在加剧,好痛!好痛!
她的皮肉,颈上薄薄一层几乎没有脂的皮肉,被人揪扯锁死,一起锁死的还有喘气呼吸的生门,身子似乎开始抽搐。
意识还没彻底回笼,神志像是分成两半。
一半在眼前,一半在梦里。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爹爹和阿娘,司马迁说,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幼年读时不懂这句话的深意,现在懂了,彻底懂了,她痛,痛极了,痛到想呼爹娘,求爹娘救救她。
“蝉儿。”
“蝉儿,阿娘在这呢。”
爹娘的声音还留在梦里。
她伸手,只触到一片苍白,泪水冲开,像云破日出,可是没有日出的光辉,只有一张怒容,淡蓝眼里盛开着滔滔不绝的恨意。
“师妹,你的心,好狠啊。”
郑克寒哀戚说着,掐她的手正感受轻轻一折就能折断的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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