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边,为郑克寒掖了掖被角。
烛光被床帐筛过,到他脸上是微弱的,疏狂的眉眼看起来是这样脆弱。
前些时候,山脚茅舍里,火光堆旁站在她身后,局促为她擦衣的师兄,此时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翠宝咬唇。
从剥开师兄衣衫的第一眼伤情看来,他大概是顶着伤,强撑意识,一路逃亡,逃到这里来的。
按理说,失血时,人与野兽无异。
想到的,想去的只有足以让自己安身的地方,所以她讶异,师兄竟选择来投奔她。
这里可不是能让他安然养伤的去处。
只要她去驿站送个口信,立刻有人冲进小院,把他剁成肉糜。
同样的,如若被这群人发现,她也会成为一滩肉糜。
大概高献芝也深知这点,她给师兄止血包扎,他则在外提水擦地,大冷的夜,一遍遍冲洗擦拭着被鲜血染过的砖面。直到前一刻才进屋里,将师兄换下的血衣和染血的被褥通通带走,想是销毁去了。
翠宝伸手,探了探。
师兄额头滚烫,高热不退。
她起身,拧了帕子来,学着小时候师父待她那样,间隔一段时间擦拭他的肘腋,腿间,将厚重的被褥挪开些许,触他脚底,还是冷的,看来还有得烧。
她不敢睡,几次眼皮垂下又蓦地睁开。
在水里把药丸化开,自己含了,嘴对嘴喂他,又擦了回他的身。
连自己趴在床沿,几时睡下的也不知道。
第二日。
第叁日。
都这样过的。
她近乎没迈出过房门。
好在陈伯劳挑他的描金彩漆拔步床去了,嫌应天的缎子硬,连夜乘船下杭州,高高兴兴采买去,无怪连日安静。
这几日,高献芝几乎没合过眼。
烧茶做饭,望风戒备。
他比她更为紧张,熬到双眼血红,容色憔悴也在所不惜。
翠宝心里给自己,给师兄的期限一样是叁日。
叁日后,无论他伤势如何,必须让小九送口信给忠叔,道明师兄身世,请忠叔出手相助,将人带走。不仅是师兄,还有那群跟随他的武当弟子,如今是生是死,一样亟待查明。
天灰蒙蒙的。
风一卷比一卷凉。
怎么看都像要下大雨的样子,翠宝站在窗前,心想高献芝出门添置菜蔬时有没有带伞。
又是一夜没睡,头重脚轻。
总趴在床沿讲究,一身骨头染上歪气,怎么都疼,吹一会风更疼了,只好把窗掩上。
床上的师兄仍旧闭着眼,这几日,全靠她嘴对嘴喂参汤填肚子。
挪人前,不管怎样,还是要想法子让他进些肉羹才是。
翠宝心里想着,脱去外衫绣鞋,揭开被角,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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