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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第1页）

七人在深山林中，候至天将发亮，山风稍静，兽啼亦止。转闻小鸟出林，吱吱而叫，溪水下流，淙淙作响。太阳亦渐渐上升，林间树杪，渐现黄金之色矣。洪文定曰：“此地有水声，山溪必距此不远，水中自有鱼类，可以暂充饥渴。我等仓猝间未有携粮食，现可打鱼汲水，暂充饥渴，然后再想法应付妖僧耳。”各人赞成，乃从地上爬起，循水声向前直行。穿丛林，行约五六里，果见山中一河，从深山中流落山下，阔三四丈。河底礁石露出河面，知此河之水并不深也，但河水因礁石阻挡之故，湍急非常。然绿山青水，风景幽美，四面高山，有此河点缀，益觉此地有如桃花源，山深人静，如神仙境界。七人至此，胸怀豁然开朗，尘襟尽涤，浑忘一夜奔跑之劳矣。胡亚彪、洪文定、陆阿采取身上小刀，系以山藤，立于河畔，睹有鱼游过，飞刀掷之。小刀一挥，挥着鱼身，拉山藤而取鱼。三人之飞刀术确不凡，转瞬间已获得大鱼六七尾。周人杰、吴勇、郑涛三人负责汲水，取败叶枯枝，燃火炙鱼而食。鱼味鲜美非常，可惜无酒。

七人饱餐一顿之后，坐在河边，束手无策。欲回玉树镇，则喇嘛妖僧，定必再来，一时间又未有破迷魂旗之法，恐非其敌，因是进退维谷。洪文定想起其父熙官，曾于多年前，到此采购豹雕，在山中药农家中，留居多日。今此山峰高林密，必有药农居于其中，今无路可走，何不到山内药农家中小住，暂避其锋，设法购取狗血，以破其迷魂旗。且豹雕一物，为跌打药中之重要药料，有起死回生之功，驳筋续骨之特效药物，只产自前后藏之山中，今正好有此机会，采购多少，正一举两得也。乃将此意告于众人。各人均赞成。法越和尚恐为当地土人暗暗通知喇嘛，乃令各人不可泄露身份，只伪称为广东药商，连袂到来采办药材而已。各人领命，继续起程，沿河畔而行，直向山中进发。

一路行来，入山愈深，而风景愈美。峰峦重叠，气象万千，绿树清溪，雄壮秀丽。花豹子吴勇、玉面郎君郑涛二人，年纪较少，两人先行。行约二十里，忽闻林间有女人嘻笑之声，嘻嘻哈哈，似有四五人者。

二人好奇心动，闪入林中，藉树以遮蔽，遥望前头，十余丈外，绿水一泓，中有少女四人，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在水中互相嬉戏，水浸至腹，不见其下。但见四人，皆年可双十，双峰怒耸，而眉目如画，云鬓低垂，姿色不俗，海棠色之皮肤，更见其身体至健美，此乃山中人所当然也。吴通、郑涛二人，潜伏不动，尽情欣赏。四女仍不知有人偷窥也，互以水相泼，乐极忘形。吴勇、郑涛睹此一幕美女出浴图，不禁为之魂飞魄荡，暗叹在朔风凛冽之深山中，仍能作裸浴以为戏，此在南方人实无法抵受者也。

四女正裸浴嬉戏间，洪文定等已到。四女乍闻脚步声，回头一望，见洪文定等六七名大汉来到，哗一声，双手掩下体以走，奔上对岸，逃入林中去了。陆阿采曰：“此四女既望对面林中逃去，则此地必有人家。居于深山者，亦必为药农无疑矣。”

于是继续前行，越过小溪，到对面林内，果已闻有汪汪犬吠之声。洪文定等大喜，即向前行来。约数十武，只见山谷之内，绿溪之旁，小桥一度，枯竹寒梅，互相掩映，木叶已脱，梅竹尚欣欣向荣。过小桥，居然有一所村庄，绿瓦红墙，建筑颇为精美。庄外一派短墙围绕，庄内亭台楼阁，似是富贵人家。庄前树下，黄犬两头，对人汪汪而吠。洪文定等颇为惊奇，暗念此深山穷谷之中，荒僻寂静之地，何来此富贵人家，其为京中巨宦，告老归隐于间乎？抑此地富商，避乱隐于山中乎？洪文定等至是，乃暂停步不前。

法越和尚曰：“汝等暂留于此，待衲上前先探问情形，然后定夺。”

洪文定等点首，立于桥头以俟。法越和尚略整僧袍，步上小桥，施施然来到庄前。庄客闻犬吠声，已出门探视。

法越和尚上前合什施礼，叫一句：“阿弥陀佛。请问施主，贫衲等乃岭南人，到此采购药材，迷路至此。请问贵庄主一声，可否暂假贵庄，歇宿一两日？房钱饭钱，照数奉上，决不短少。”

庄客视法越一会，答曰：“大师欲在敝庄歇宿，仆不敢擅自作主。请大师少候，待仆禀过庄主，再行定夺。”

法越点首。庄客乃入庄中去，俄而复出，则谓庄主有请，请大师入客厅相见也。庄客言罢，乃引法越入到庄里。过头厅，越天阶，转入甬道。庄内花圃，遍植着四时不谢之花，百节长春之草，虽在冬季，却也百花齐放，万紫千红。花香扑鼻，小鸟飞鸣，宛然是世外桃源，神仙境域。法越和尚虽为世外人，却亦暗暗羡慕此地，有飘然出尘之境也。

当下过花圃，来到一精美之大厅上，酸枝家俱，古玩陈列，两面皆是满洲红绿玻璃窗，名贵非常，墙上挂着名人字画。由此种种看来，知庄主确是一个富贵中人也。

既入厅中，庄客延法越上座。俄闻厅后有女子嘻嘻笑声，又闻有细碎人声。其声沥沥，似是女子声音。隐约闻有一女子语曰：“是一个老和尚，不是顷间之两个男子也。”又闻一女曰：“顷间两男子皆甚美，姐姐，与汝相配，是真一对璧人也。”又闻一女子曰：“妹妹，汝春心动，尚谓我耶？”法越和尚侧耳而听，伪作不闻。

忽然步履声响，自远而行，庄客言曰：“庄主来矣！”厅后女子声，突而寂然。

一老者飘然而入。法越急起而合什，叫曰：“阿弥陀佛。”老者亦抱拳施礼，让法越上座，自己在下位相陪。庄客献过香茗。

茶罢，法越和尚曰：“贫衲远从岭南来此，偕六个药商，到来采办西土药材，对于豹雕一药，尤为注意。今早入山已深，迷路到此，适有一伴身染微恙，拟欲假贵庄一椽之地，暂息一两日。房钱饭钱，照数奉上。想施主慈善为怀，济世为心，定必大开方便之门也。”

庄主手抚颔下之须，微微笑曰：“嘻！此易事耳。大师等若不嫌敝庄简陋，尽可在此盘桓数日也。大师从岭南来，请问大师法号，宝刹何处？”

法越曰：“衲法名法越，忝任羊城海幢寺方丈。衲于诵经礼忏之外，更以医术行世，专以跌打为业。豹雕一物，为续筋驳骨之良药，专产此间深山之中，故衲迫得跋涉万里，到此一行耳。敢问施主贵姓尊名？”

庄主曰：“老夫姓赵，名英鸿，向在京中为官，位居兵部侍郎之职。因先帝高宗，老而错眊，信任奸相和坤，老夫忠耿，遂遭其忌，瞒过先帝，下旨捉拿老夫，迫得远遁于此，隐于深山之中，幸得脱离魔手。忽忽于今，已十有二年矣。”

法越曰：“哦！原来赵侍郎，失敬失敬。既蒙收容，可否召衲同侣，一齐入来，与侍郎相见。”

赵鸿英连声好好！法越和尚正欲起身出外，赵鸿英连忙曰：“无须无须，待老夫命庄客引入可矣。”乃命庄客出外，引洪文定等入。

未几，洪文定、陆阿采等，果随庄客来到大厅之上。赵鸿英起立笑脸相迎，拱手作揖，盛意拳拳，绝无半点骄傲之态，和蔼可亲，使人如坐春风之中。陆阿采、洪文定等亦抱拳为礼，长揖而拜。法越和尚便为陆阿采、洪文定、胡亚彪、周人杰、吴勇、郑涛六人，与赵鸿英相见，互相领益贵姓名，然后分别坐下。

洪文定等视赵鸿英，年已六十有奇矣，面貌端正，神采飘逸，不愧为一个慈善长者，亦像一个山中道士，以为赵鸿英果是昔日京中大官，隐居于此而已。赵鸿英见洪文定等，个个英俊不凡，身躯健硕，见吴勇、郑涛二人，年少貌美，相貌堂堂，尤为欢喜。

洪文定等不敢以身世暴露，亦只谓为岭南药商，偕法越和尚到此采购药材而已。众人寒暄一会，赵鸿英即令庄客，预备嘉肴旨酒，款待嘉宾。庄客领命而去。赵鸿英又命庄客，将后花园里几所精舍，打扫干净，为众人下榻之所。洪文定以彼殷勤款待，衷心感激不已。

俄而酒肴已备矣，山肴野兽，无非是鸡鸭之类。赵鸿英款法越和尚上座，陆阿采等依次就座，自己则在下位相陪，频频献酒，诚意欣欣，席间，与陆阿采等畅谈山中采药之事，并谓此山亦盛产豹雕，但多躲于山巅之上，捕之颇费时日窥伺而已。幸陆阿采等个个皆习跌打医术，对于药物名称与性能，亦均熟悉，与赵鸿英讲及医药之事，对答如流，未有露出马脚。赵鸿英竟被瞒过，果信洪文定等为药商也。

当陆阿采、洪文定等在大厅上饮酒畅谈之际，又闻厅后窗间，有女子声音喁喁私语矣。闻一女子嘻嘻笑曰：“是矣，就是坐在右边之少年，便是今日在林中窥我等者。姐姐，此汝之心肝也。”又闻另一女子曰：“我呸！妹妹，此美男才是汝之心肝！”

吴勇、郑涛等耳目聪明，闻言便知有女子在厅后暗窥矣，而此女子定是今日在林间潭内裸体追逐之人。想起今日在林间，遥见四女，个个玉貌花颜，美如天人，其玉背玉臀大腿，更觉雪白无瑕，如脂如玉，几疑是天仙下凡也。二人想起日间情景，不禁心旌摇摇，魂飞魄荡，时侧目以窥厅后窗内。但见云鬓掩映于红绿玻璃之内，玉貌花容，无法得见，但闻其沥沥莺声，早已魂销。二人不敢作刘桢之平视也，只时时侧目一瞥，已为赵鸿英所觉，并无怒意，犹拈须微笑，殷勤劝酒焉。吴勇、郑涛二人，固未知觉也。

众人饮酒谈笑甚欢，只因洪文定今早为达克之迷魂旗所迷，精神略感疲倦，赵鸿英亦以彼偶有不适而已。杯觥交错，饮至三鼓将近，始酒阑席撤。赵鸿英命庄客引法越和尚等，来到后花园精舍之内住宿。舍内陈设，幽静而清雅。夜静山深，静听山上松涛，使人有飘然出世之念焉。

当夜一宿无话。翌晨起来，洪文定精神已复，偕各人步出后花园散步，空气清新，精神畅爽。散步一会，赵鸿英命庄客到邀，到厅上早膳。法越、陆阿采等鱼贯而出。厅上又摆列着鸡鸭菜肴，山中旧酿。赵鸿英仍是如昨夜一般，殷勤劝饮，招待周到。洪文定等颇觉暗暗称奇，盖洪文定等久历江湖，阅人多矣，萍水相逢之人，未遇过有此殷勤招待者，心中反而觉得不安。

饭罢，赵鸿英留法越、陆阿采七人于厅中间谈。

赵鸿英曰：“请问吴勇、郑涛两位小兄弟，汝等已婚乎？”

吴勇曰：“失礼赵员外，小生等虚度三十，尚未受室也。”

赵鸿英大笑曰：“哈哈！来得正巧。老夫服官多年，阅人已多，从未见过英俊磊落如君等者，而君等之中，又以两位为最潇洒不群也。据小女言，谓两位于昨日来此之际，曾于庄前林间，瞧见少女之秘密。黄花少女，肉白相见，真是愧煞人家。两位，果有此事否？”

吴勇、郑涛二人闻言，心中暗叫一声：“弊！今回必为此老所责骂矣。”乃面红红，口震震而答之曰：“请员外恕罪。小生等昨日因不识路途，惘惘而行，误入林中潭畔，无意间瞧见令爱等在潭中沐浴。无心之失，死罪死罪。”

讵料赵鸿英不特不怒，反而哈哈大笑曰：“两位小兄弟休慌，老夫非责骂于汝。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一定之理也。又何况黄花少女，最宝贵者，乃为清白之躯，今既为两位无意间窥见，是即佛家所谓缘。非有夙缘，曷克臻此耶？俗语有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今此段姻缘，不止千里，简直万里，是真奇缘巧合也。昨日之四女，二为小女，二为侍婢。两位今仍未娶，正好入赘吾家，为坦腹之东床。想小女姿色不俗，与两位相匹，正所谓天成佳偶。未知两位意下如何？”

吴勇、郑涛二人，势估不到鸿英竟有此要求，正是求之不得，但又不便立即答应，乃忸怩言曰：“赵员外盛意，小生等本可应承，无奈小生以负贩为生，家无恒产，万里跋涉，仅堪糊口，恐有辱令爱耳。”

赵鸿英大笑曰：“两位尚假惺惺作态耶！昨日饮酒，眉来眼去，老夫已看个清楚。至于财产一节，老夫自有安排。老夫服官北京，垂二十载，积资虽不算多，亦有十万过外，山田百亩。膝下只此二女，并无子嗣。两位如能入赘吾家，十万家资便是两位所有。老夫耄矣，在世之日无多，故亟欲小女，各得一个快婿，以了向平之愿耳。”

吴通、郑涛二人闻言，怦然心动，欲答应之，又不敢作主，乃以目视法越及陆阿采等人。

陆阿采曰：“婚姻大事，最好能假以两三日之时间考虑，然后答覆员外。若此，则比较妥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