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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闻言,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目光在月娘脸上一扫,又飞快垂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他心里实在是有些舍不得走,却又拉不下脸开口。
张飞看在眼里,正要取笑,却被杨再兴一个眼神制止。杨再兴对老鸨道:“这位李老哥上了些年纪,喝得多了些,怕是走不动了,今夜便在这儿歇下吧。”
李彦闻言,忙顺着话头垂下眼,头微微晃了晃,装作醉态。太史亨见状,忙对老鸨道:“速与李老哥开间上房,好生伺候着。”
月娘眼睛笑成了弯月,忙扶着李彦起身:“爷,奴家扶您上楼歇息。”李彦脚步踉跄地跟着她往客房走,背影竟有几分轻快。
待两人身影消失,张飞才嘿嘿笑道:“还是振武你懂他!老李这是……”
“三叔!”杨再兴打断他,“走吧。”
众人出了红袖坊,晚风一吹,满身的酒气与胭脂香愈发浓烈。杨再兴闻着身上的味道,眉头皱了起来:“这模样回去,怕是瞒不过诸位夫人呐……她们鼻子尖得很,定能闻出端倪来。”
孙绍也犯了愁:“这可如何是好?念武若是知道了……”
“怕啥?”张飞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男子汉大丈夫,喝顿酒算啥?要俺说,你俩小子还不如老李。人一把年纪了,关键时刻可比你俩放的开!”
“还有你,太史家那小子……点了个姑娘,却狠心丢在一旁,任由人家在角落弹奏琵琶。那姑娘眼中的哀怨之色,连俺见了都甚是心疼……”
“张将军有所不知,”太史亨苦笑道,“我家那位夫人鼻子比狗还灵,上次我陪公礼去军营巡查,只是沾了些马粪味,回去都被逼着洗漱了好久。”
此时,杨再兴出声提议道:“我等不如先找个地方散散味?沿着秦淮河走走,吹吹夜风或许能好些。”
众人闻言,皆无异议,便沿着河岸慢慢走着。
夜色渐深,河畔的灯笼熄了大半,只有零星几家酒肆还亮着灯。河水静静流淌,映着天边的残月,偶尔有晚归的画舫划过,留下几道涟漪。
走到一处僻静街角,太史亨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道:“前面有家‘老桂酒肆’,我常去那儿吃些小菜,店家酿的米酒倒还不错,不如去坐坐?”
几人走近了才见,酒肆门已上了闩,门楣上挂着串干枯的桂花。太史亨上前拍门,拍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个含糊的声音:“谁啊?打烊了!”
“王掌柜,是我!”太史亨提高声音,“有急事,麻烦开下门!”
又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睡眼惺忪的老汉探出头:“太史大人?这都啥时辰了……”
太史亨忙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王掌柜,麻烦弄些吃食,再温几壶酒,我等歇会儿便走。”
老汉掂了掂钱袋,眼睛顿时亮了,忙把门敞开:“里面请,快里面请!正好灶上还温着些酱肉,我再炒两个青菜,很快便好!”
众人进了酒肆,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五六张桌案,墙角还堆着几个酒坛。老汉手脚麻利地生了火,不多时便端来一盘酱肉、两碟炒时蔬,又抱出个陶瓮,给每人倒了碗米酒。
酒液呈米浆色,浓稠得能挂住碗壁,还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张飞端起碗凑到鼻尖闻了闻,撇撇嘴:“这玩意儿看着跟米浆似的,能好喝吗?”
说着便抿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圆了:“嘿!这味儿不赖!甜丝丝的,还有桂花香!”言罢,便大口喝了起来。
太史亨笑着解释:“张将军,莫要小觑了这碗米酒!这米酒虽说入口时略带甜味,喝着感觉没啥酒力,但后劲极大。若是喝多了,怕是睡到日上三竿都醒不了。”
“俺才不信!”张飞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想当年,俺连喝数十坛烈酒都面不改色,这米浆般的玩意儿能放倒俺?”说着又给自己满上一碗。
杨再兴执杯浅啜,听张飞絮絮叨叨说着李彦方才那副窘迫模样,偶尔温言劝上一句:“三叔,您就少说两句吧,李伯也是难得松快片刻。”
“难得?依俺看呐,他怕是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没尝过这般滋味!”张飞大咧咧地笑着嚷道,“明日俺非得揪住老李问问,那月娘姑娘的胡笳到底吹得有多勾人……”
孙绍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莞尔:“方才那月娘扶李老上楼时,我见他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呢。”
众人又畅饮了大半个时辰,坛中的米酒见了底,窗外的残月已斜挂西天,估摸着过了子时,才纷纷起身告辞。
临走时,张飞还不忘指着空陶瓮对老汉道:“掌柜的,再给俺装两壶!回府后,俺也好让二哥与军师尝尝!”
老汉忙找出两个酒壶装满,张飞拎在手里,脚步已有些虚浮,却还嘴硬:“你看,俺就说没事……”话未说完,便打了个酒嗝,一股桂花酒香混着酒气喷了出来。
众人出了酒肆,沿着原路往回走。秦淮河上的雾气渐渐浓了,沾在衣襟上带着些湿意,倒真冲淡了不少脂粉香。杨再兴望着远处杨府的方向,低声道:“这下回去,该能瞒过去了。”
孙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道:“但愿吧。”
只有张飞尚在兴头上,晃着酒壶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踉跄却走得飞快,嘴里还念叨着:“明日让二哥尝尝这酒……好叫他懊恼没与我等同去……”
夜色更深了,秦淮河的流水声伴着几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寂静的街巷深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正是:红袖坊内逢艳色,老者亦有少年心。桂酒续饮消残味,醉语犹笑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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