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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车子在半空抡旋,然后发出撞树的闷响,整个人不受控,贴地速滑,石子和满地断枝磨烂衣服,磨破皮肉。
好不容易停下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嘴里全是血腥味,拿手碰了碰嘴唇,手上掀掉了皮,嘴也碰破了。
丁碛躺在泥地上缓了会,忍着痛起来。
易飒的车声,被浓重的夜色和厚密的丛林吸附,已经远得听不见了。
他站了片刻,借着还亮着的车灯打出的光亮,很小心地、一瘸一拐地、顺着自己滑跌过来的痕迹往回走。
不远处,被摔撞得有点扭曲的摩托车半支楞着靠在树身上,车灯的光柱斜打,光柱里,无数扬尘飞舞,数不清的细小蚊虫在光亮间扑动翅膀。
而光柱的尽头,被一块四四方方的牌子截留。
牌子被铁钉钉在一根插进土里直立的木棍上,底色鲜红,字和画都惨白,顶上一行是高棉语,看不懂,不过没关系,中间的画和底下的英文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画是骷髅头,颈部斜着交叉的大腿骨架。
英文是“Danger!Mines!”。
两个单词,两个感叹号,不可谓不慎重。
小心地雷。
这是雷场。
在吴哥景区,向导会反复提醒游客不要去丛林深处探险,还会摆出最新数据:2016年前8个月,就有一百多位外国游客意外身亡。
联合国预测,凭着目前的技术,想肃清柬埔寨地下的埋雷,需要六七百年。
所以在这里,地雷不是战争传说,也并不遥不可及。
丁碛唾了口带血的唾沫,向着丛林深处笑了笑。
临行前,干爹丁长盛交代他说,见面之后,尽量放低姿态,易飒这个人很危险,脾性尤其古怪,心情好时是菩萨,心情不好就是夜叉。
他以为丁长盛只是说说,没想到她是真狠。
送他这么大见面礼。
***
第二天没太阳,阴雨天。
不过在这种地方,阴雨天可以称得上好天气,毕竟会凉快那么一点点,宗杭从床上爬起来,先照镜子,觉得伤势在好转,脸又端正了一些。
心情一好,刷牙都不安分,嫌洗手间施展不开,摇头晃脑刷进了客房,又刷上了露台。
正要对着满目阴云直抒胸臆,耳边忽然传来井袖压得低低的声音:“你小声点。”
他的牙刷是电动的,嗡嗡声如群蜂密噪,有时的确扰民。
宗杭赶紧揿了停止,然后带着满嘴牙膏沫子转过头。
井袖正倚在栏杆上,和前一晚的状态判若两人:人像在蜜罐子里浸过,神态恍惚里带点痴,眼角有止不住的笑意,笑意里都是知足。
宗杭看露台的玻璃门,是关上的。
难怪让他小声点,宗杭不笨:“他回来了?”
井袖嗯了一声,目光有点飘:“你说,他怎么会回来呢?”
这个问题,从半夜那人在她身侧躺下开始,就一直在她脑子里绕。
宗杭说:“你等会啊。”
他奔去洗手间漱口,牙膏沫子在嘴里待久了,味道怪膈应的。
再回到露台,井袖已经正常了,不过还是有点想入非非:“你说,会是为了我回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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