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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哥披好衣服,系好扣子,抱拳道:“把头。”
朱贯笑吟吟道:“先前答应你的,你若能拿下李纱帽胡同,这胡同的平安钱归你收,七成利交回堂口,余下三成利给你犒赏弟兄。”
袍哥沉稳道:“谢过把头。”
朱贯豪迈大笑:“今日你便在李纱帽胡同立棍了,往后在这皇城脚下也算一号人物!”
听闻立棍二字,撂跤场上忽然一静。
酒楼上的青年惋惜一声:“这位袍哥沉稳得像是位老江湖,只是,终究还是外来的啊。”
青年身旁的护卫随口道:“爷,李纱帽胡同的钱可有点烫手。”
青年笑了笑:“自是烫手的。和记把持八大胡同有七年了吧,那李纱帽胡同虽比不得百顺胡同,但它收上来的平安钱,可比胭脂胡同、石头胡同、陕州巷强不少……和记怎会真因为一场撂跤就把嘴里的肥肉吐出去?不过,这都和那位袍哥没甚关系了,他活不过今晚。”
护卫低声道:“爷,要不要我去招揽一下这个袍哥?保他一下。”
青年摇摇头:“不用不用,我们莫要插手,若被人发现了,弹劾我的奏折又要漫天飞了。”
此时,陈迹也顾不得其他,好奇问那青年:“劳烦问一下,为何这袍哥活不过今晚?”
青年正举起酒盅送到嘴边,闻听此言,捏着酒盅的手忽然停下,意味深长道:“小兄弟不是京城人?”
陈迹客气道:“刚来不久。”
青年哈哈一笑:“那便说你听听。这外城打行分七家,四家在和记,三家在福瑞祥,而这打行有打行的规矩。”
陈迹请教道:“什么规矩?”
青年指着自己旁边的座位:“过来喝酒聊?”
陈迹走去坐下,却没喝酒,而是将酒盅推了回去:“抱歉,喝酒误事,戒酒了。”
青年浑不在意,自顾自又饮下一杯:“打行的规矩要比街上帮闲的规矩多些,比如外地下九流来京,要先找三山会递拜帖,才能在这天桥上讨生活。你看那天桥上的卖艺人,甭管是扎飞刀的、胸口碎大石的、拿大缸的,都是递过拜帖的。”
青年又斟上一小盅酒,慢条斯理道:“然后是立棍的规矩。所谓立棍,便是向所有打行说,往后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再是把棍了。可一旦立棍,七家打行都能上门挑你,打之前他们得先让你三招,这叫京爷的气度。”
陈迹疑惑:“让三招不等于直接认输?”
青年笑道:“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今晚和记四家打行几百号人,肯定满城去找袍哥的麻烦,轮番上阵,行官也顶不住。”
陈迹皱眉:“那他为何还要立棍,实不明智。”
青年神秘一笑:“这是那朱贯在坑他这个外地人不懂规矩呢。这朱贯是出了名的没有容人之量,他这会儿恐怕担心袍哥留在福瑞祥抢了自己风头,所以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立棍,玩一手卸磨杀驴、借刀杀人。小兄弟,这本就为了排挤外地人定下的规矩。”
陈迹垂下眼帘。
规矩,又是规矩。
陈迹不解:“这袍哥可是福瑞祥的人,朱贯坑他有什么好处?”
青年笑道:“这你不懂了吧,道上混的若是压不住手下人,没两年就被下面人翻了天,你以为那些下九流都讲义气?他们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来钱,怎么睡嫂子。朱贯能在福瑞祥坐稳十四年掌柜,偏偏靠得就是‘妒才’。当然,这也是福瑞祥被和记压着打的原因嘛。”
陈迹低声问道:“朱贯既然是掌柜,那他背后的东家是谁?怎么就容他坑自己人?”
青年摇摇头,若无其事的端起一杯酒:“那就不知道了。”
陈迹转而问道:“那劳烦问一下,三山会又是什么?”
青年哈哈一笑:“三山会是近十来年冒出来的过江龙,他们自己本身不收‘平安钱’,只经营着自家的镖局、酒肆、青楼、客栈。至于他们为何能主持这种事……自然是他们拳头最大,手底养着些出身行伍的将士。”
说着,青年指着楼下的祁公:“喏,这是三山会的掌柜杜祁公,早年效力万岁军,后来聋了一只耳朵、断了两根手指,便离开了万岁军。有万岁军的背景,在这皇城根自然最硬气。”
陈迹点点头,难怪三山会的人都身有残缺,原来是从行伍中退下来的。
青年饶有兴致的打量他:“我观小兄弟身上有血腥气,难不成也是刚从军中出来的?你若是想找个投靠的地方,三山会最合适。你去百顺胡同里找一家名为‘白玉苑’的清吟小班,杜祁公平日里都在那。”
说话间,撂跤散场,袍哥与二刀往北边走去。陈迹与那青年拱手道别,下楼追去。
青年举起酒盅将清澈的酒液一饮而尽,他身旁护卫弯腰道:“爷,这小子应该是个行官。”
青年笑着放下酒盅:“这天下中枢之地行官多得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别一惊一乍的。”
……
……
陈迹沿着正阳门大街,时不时避让着迎面而来的行人,目光遥遥穿过人群盯着前方的袍哥与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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