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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你的感受……不是虚情假意,我说真的,我特别懂!”
上杉越频频点头,语气别提有多真情实感了,看得出他对源稚生的这番话也抱有颇深的感慨,他是真的很懂……只是看他点头的架势,脑袋一上一下好像打桩机似的,频率飞快,真的很让人担心这个老人会不会给自己晃出脑溢血……或者是直接把自己的脑袋给晃飞出去。
上杉越当然对源稚生的话颇有感触,因为他年轻时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着极其相似的经历。
看起来这個年轻人在他的家族里担任类似于中流砥柱一类的角色,他现在看上去既疲倦又伤痕累累,不只是肉体上的伤痕,这种伤痕更遍及他的心灵,似乎家族的重担要把他压得透不过气了……上杉越年轻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上杉越看着这个年轻人晦暗而失意的眼神,这简直和年轻时的自己如出一辙啊!
看起来他们似乎都为家族所累,蒙受了家族的欺骗,最后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心境近乎濒临崩溃,只能仓皇出逃。
去吧只是最后上杉越成功逃走了,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没能逃多远,只逃到了他的拉面摊前就停下了,也或许是他根本就不打算逃跑,只是想找个地方喘口气休息一下,休息完了就回到家族继续把那山一样的重担扛在肩上,也不知要坚持到何年何月,所以此刻的他看上去才会那么彷徨,那么疲倦。
不过上杉越在同情这个年轻人的际遇、感同身受的同时,他也替这个年轻人感到庆幸,因为这个年轻人和自己不一样……当年在自己最迷惘最无助的时候,上杉越独自承受着家族的欺骗与外人的羞辱,那时上杉越就是孤独一人,没有任何人能来救赎他,他的世界一片漆黑,他是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打击而落跑的,想要逃避一切,包括这个畸形的世界……这一逃就是整整六十二年。
但现在这个年轻人遇到了自己,遇到了一个与他有过相同经历和遭遇的受害者,虽然他看上去累坏了,可他看起来至少比自己有责任心,累成这样也没有想过要放弃一切逃之夭夭,似乎他遭受的黑暗并没有完全蒙蔽住他的双眼……上杉越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从哪生出的信念,但既然他来到了自己的拉面摊,遇到了自己,这就是缘分,上杉越至少可以开解他慰藉他,试着为迷途的年轻人指引前行的方向。
“你深爱着你的家族么?”上杉越忽然对年轻人问。
源稚生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愣,他在片刻的思忖后,说出心里话:“其实谈不上爱不爱什么的……只是那么庞大的家族,在里面生活了那么久,总归会有几个放心不下的人,在把他们安顿下来之前,如果我一个人独自逃跑了,我会良心不安。”
“虽然他们都不是没了我就活不下去的笨蛋,但如果有一天我真要离开家族,他们一定会像牛皮糖一样跟上来,甩也甩不掉……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们。”源稚生低声说,“可我离开家族的行为本就是一场落跑,我的余生会在耻辱中渡过,如果是我一个人背负这些耻辱,我最多只是活得累一些,可如果那些家伙都陪我一起落跑了,我会感到自责,这种自责会压得我透不过气。”
有人说过,你有多爱这个世界取决于你在这个世界上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几个人究竟爱得有多深。
当源稚生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脑海里不自觉地划过夜叉、乌鸦、樱和绘梨衣的身影,尽管他嘴上说着那几个人都不是没了他就活不下去的笨蛋,但源稚生身为他们的兄长和老大,是脊骨般的人物,他的内心深处就是会觉得那几个人没了他就像是人被抽了脊骨,被抽走脊骨的人怎么活得下去呢?如果他抛下那几个人落跑了,就相当于抛下了自己认识他们这些年以来活过的全部人生。
“还有呢?不只是因为这些吧?”上杉越目光灼灼地盯着源稚生,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如果你除了你在意的那些人再没有其他的顾虑,你大可以带着他们脱离家族,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耻辱感或是负罪感。”
“可你会自责,你不像是一个拥有多么膨胀的野心和欲望的男人,你的自责应该是来源于某种责任感。”上杉越顿了顿,“或许是对家族的,或许是对那个曾经如你父亲般的男人,也或许是你曾犯下某种无法挽回的过错,这种过错就像是一片无形的牢笼和枷锁,将你囚禁……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年轻时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几乎和你一模一样,所以我了解这种感觉。”
“是的……您说的全对。”源稚生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他现在已经更加确信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六十多年前在蛇歧八家任职大家长的那个名为“上杉越”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我没有野心也没有欲望,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法国的天体海滩卖防晒油,这是我仅有的愿望。”源稚生对不知道他身份的父亲坦诚地说,“没有野心的人不应该坐在上位者的椅子上,没有欲望的人是掌握不了一个如此庞大的家族的,我当一个打手或是一把当杀人的利刃都可以,可我根本就不适合当一个管理者……可家族里有那么多的人需要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是莪与生俱来的使命,也是无法逃避的宿命,这是那个男人告诉我的。”
这次轮到源稚生滔滔不绝地吐露心扉了,反而是上杉越在听到这个年轻人话里的某个词,猛然的怔住。
天体海滩?
什么天体海滩?
法国的天体海滩?
这个年轻人好像说……去法国的天体海滩卖防晒油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可这个愿望听起来怎么莫名耳熟?好像就在不久之前曾有人和自己提到过一模一样的字眼?
然而源稚生并没有注意到上杉越变换的表情,他低垂着头,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尽管我知道那个男人欺骗了我,也欺骗了家族的所有人,而家族的其他人是无辜的,我是家族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源稚生轻轻摇头,“这种感觉让我无处可逃,当我能够为家族做些什么却选择什么都不做、只想逃避一切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今后家族所有的灾厄全都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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