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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影忍不住皱眉:“陆大夫怎么能如此说?”
那些医官为让病者心情愉悦,驱除忧思,总是变着法儿地说些安慰之言,唯恐裴云姝惊恐动了胎气,偏眼前这个大夫还嫌王妃不够紧张似的,字字锥心。
“我是替王妃治病的大夫,不是哄王妃开心的伶人。”
陆瞳回答得很冷漠,“何况我认为,让王妃清楚目前真实情况,有助于接下来生产。”
琼影:“你……”
裴云姝制止了琼影接下来的话,勉强笑了笑:“陆大夫说得没错,纵然没中毒,谁也不能保证生产出什么意外。”她悄悄抓紧身下被褥,竭力装出轻松模样,“我裴云姝此生没做过一件坏事,我相信老天不会待我刻薄,今日一定顺顺利利。”
这本是裴云姝安慰自己的话,听在陆瞳耳中却有些刺耳。
此生没做过一件坏事,老天就不会待人刻薄么?
她陆家一门,父母忠厚清正,姐姐善良,兄长大义,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家门覆灭的下场。
而那些作恶多端之徒,却在这皇城中春风得意,扶摇直上,是被人敬畏着的人上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失败者对不公平命运徒劳发出的自我安慰,是一个谬论,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虚无飘渺的“老天”“报应”上,不如仰仗自己。
屋中气氛渐渐凝滞,就在这一片沉默中,裴云姝刚换的衣裳渐渐又被汗水湿透,她蹙着眉,极力忍耐又有些不安地抚上腹部:“陆大夫,我、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陆瞳神色一动。
催产药生效了。
她站起身,去端银筝已准备好热水。芳姿和琼影身子一震,皆是有些无措看着她。
倒是裴云姝见此模样,平静笑了笑:“陆大夫,你只管放手去做,就算……就算出什么差错,我也会保住你,证明此事全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位郡王妃还念着旁人安危,陆瞳瞧见她汗津津的手边,身下被褥都已被揉皱,以及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竭力掩藏起来的慌乱与无助。
裴云姝在害怕,无论她表现得有多么冷静从容,她还是打心眼里的害怕。
身下被褥润湿大片,许是因为“小儿愁”的原因,催产药效发作得比平时更快,裴云姝面上血色褪尽,渐渐发出痛苦低吟。屋中新摘的鲜桂清香已不再能掩盖其他黏稠的腥气。
深秋的午后,紧闭的屋门中,没有清爽长风,像滩无法流动的泥潭,将所有人一同困住。
“别怕。”犹豫一下,陆瞳握住榻上女子的手。
裴云姝一愣。
顿了顿,她倾身在裴云姝耳边,语气依旧平静。
“我认识裴云暎。”
一瞬间,裴云姝怔住了。
热泪顿时涌上裴云姝眼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抓住陆瞳的手,急切地问:“阿暎?你是阿暎的人?”
芳姿和琼影也愕然看向陆瞳。毕竟在她们二人记忆中,裴云暎并未提起曾安排过这么一位医女。
裴云姝却像是在穷途末路、无边飘摇的命运中陡然得了一束坚实的依靠,目光一扫方才隐忍惶然,变得信任且放心起来。她喘了口气,腮边汗水划过,偏还望着陆瞳笑。
“陆大夫,原来你是阿暎的人。太好了,”她压抑着痛苦,眼中含泪,“我相信你,真的。”
明明她刚才还怕得身子颤抖,然而一听到裴云暎的名字,便立刻被注入无边力量。
陆瞳沉默,人在绝境中只能靠自己,但在靠自己之余,亲人的念想总能使那过程的痛苦减轻一些。
药效发作越来越猛烈,裴云姝渐渐压抑不住痛苦的呻吟,气息急促。陆瞳一面与她说话,一面让芳姿喂她喝些甜汤。
时间拉得太长,裴云姝会没有力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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