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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人进入假死状态时通常没有意识,裴修大部分时间也没有,但偶尔会被疼痛的记忆侵噬。
疼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在他幼年便种在了他的身体里,纠缠了他两世。他永远记得那个冬日的午后,母亲穿着一双薄底布鞋,背着他在硬冷的街面上蹒跚而行。
她也中了毒,疼痛不比他少,汗水浸透她的厚衣湿了他的衣襟,可她一声没吭,纤瘦的身体柔弱但坚韧。
母亲背他去了一个有着脂粉香气的地方,他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说:“他的儿子我不救。”
而母亲说:“这是我的儿子,跟他没关系。”
那男人沉默片刻,抓起了他的手腕,“是生离,无解。”
母亲说:“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活。”
很久以后,裴修才知道这男人与母亲互相有情。男人是玄月阁的阁主叶青,两人相识于青楼,互为知己,若非叶青永不娶妻,母亲或许会嫁给他。
除了不能娶她,叶青可以为她舍弃一切,包括性命。
叶青把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他压制毒性,自己因此早衰,不过几年后就去世了。不过他觉得,叶青应该早就看出母亲也中了毒,母亲抱着必死之心救他,叶青便随了母亲,也拿命来救他。
但这一切他当时毫不知情,他被疼痛吞噬,几乎不想活了。
多年之后,他再次陷入了噬骨的疼痛中,不同于以往,这次的疼犹如剥皮剔骨,像把身体里的另一个他生生剥离。
但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假死之时也曾陷入幻痛之中,整整一天一夜,疼到无法呼吸。后来他才知道,那时长风生子足足生了一天一夜。
疼到意识抽离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干燥温暖,手心有一层薄茧,跟温柔毫不相干,却是他心安之处。
那双手把他从无尽的疼痛中拽了回来,他听见她说话带着哭腔,她在庆幸他回来了。
是柳清仪帮他解了毒吗,原来那剥皮剔骨之疼是体内的毒清除了。他自小就对体内的毒恨之入骨,它带走了母亲,又让他生不如死,他无时无刻不想剔除。可笑的是,他与它共存多年,早已融为一体,共存分离都是一样的痛苦。
他足足疼了数日,几乎熬不过来,可在睁开眼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庆幸自己熬过来了,他熬了两世,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
三个月后,他蹒跚走出了躺了近一年的屋子,那些捆绑在他身上的枷锁尽数卸去,他如释重负,仿若再次重生。
“恭喜裴大人,你走得比你儿子好。”
他家媳妇儿蹲在地上,双臂圈着晏之。小崽子长得飞快,他醒来时他还只能跟个爬虫似的扭来扭去,转眼就开始跟他一起学走路了。
他躺了近一年,四肢不听使唤,不扶着点什么根本站不稳。可他很享受这种从头开始的过程,因为他所重新开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是夫人,我走不动了。”他扶着门框在门口,眼巴巴望着外面有明媚眼光的地方。
他媳妇儿却不吃他这一套,没有要站起来扶他的意思,“出息了啊裴大人,跟小的争风吃醋。”
“并非争风吃醋。”他一本正经道,“家里人人都能扶晏之,我却只有你。”
他媳妇儿看着他笑,“谁说的,葛天!来扶着你家阁主走两步。”
以前他在府衙里听同僚说,女人有了孩子就会忽略夫君,他当时不信,他家媳妇儿心软得很,只要他示弱她就无力招架。
可现在他只觉得老脸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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