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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郑地处汉水南岸,自古以来便是汉中地区的核心地带,如今同样也是梁州州治与汉中郡治。在不同的政权统治时期,对此城池也多有营造修缮,使得如今的南郑城池高阔,乃是汉中第一大城。
自从去年侯景之乱爆发,镇守汉中的宜丰侯萧循便召集境内郡县豪强势力并且收取谷米物资,使得人员物资全都聚集在南郑城周边。
萧循之所以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单纯的敏感胆怯。汉中虽然远离南梁的核心地带,没有受到侯景之乱的冲击,但本身却靠近西魏的统治核心关中,而且南梁得据此地不过十几年的时间,也使得境内不乏豪强势力仍然心向魏国。
为了确保州内秩序的稳定,也为了拥有足够的力量观望国中情势的变化,所以萧循才要努力将境中的人力物力集中到自己的手中。
由于萧循应变及时,又分遣人马入驻魏军来犯的几座城戍,侯景之乱爆发以来,虽然境内也不乏人情惊荡,但也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大的骚乱。
这一天,东面有快马入城,乃是布置在东境的巡察斥候,入府之后汇报给萧循一个重要的消息:安康李迁哲奉州府之前的征令,率部西来拱卫南郑城,并且携带来大量的物资进献。
州府中萧循得讯之后自是欣喜不已,当即便要亲自出迎。
李氏一族虽然世居安康,但其势力之雄壮在整个山南地区都名列前茅,更兼李迁哲本人也精明干练。其人如今终于肯率族众归附,这对萧循而言不只是人马势力的增加,更可以当作一个极佳的范例来号令其他山南豪强们。
然而当萧循提出这一决定后,其门下属官中记室刘璠却起身反对道:“主公虽然求贤若渴,愿对来附之士以礼相待。但府令前已下达多时,李迁哲恃其乡势雄大、迟迟不应,如今却突然一反前态、举其族众来附,不可不防。主公不宜擅出近之,请先遣府员出城迎导宣令,待其入府之后再作优待未迟。”
梁州州务能够安排的井井有条,萧循也是多仰刘璠之力,此时听到其人规劝,于是在稍作沉吟后便点头说道:“刘记室所言是稳重之计,李迁哲前倨后恭的确不得不防。着其所部先于城外诸营,待其入府拜见之后再另作安置。”
很快便有府员持令出城响应,而李迁哲也率领本部族众们浩浩荡荡的抵达南郑城东郊外。
作为山南首屈一指的豪强势力,李迁哲此番前来的部众规模也配得上他的乡里盛名,足足三千名武装精良的健壮士卒,随行还有大量的物资。
由于汉水上游河道崎岖狭窄、水流湍急异常,通航条件不佳,故而这些物资全都装载在大车上由陆路运输。足足上百架大车,上面堆满了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麻布货包,看上去就无比的诱人。
李迁哲部众的到来也引起了城池内外群众的围观,眼前到其人势力如此雄壮,围观群众们也都忍不住发出了羡慕又嫉妒的惊叹声。
李迁哲所部人马排场虽然不小,但却并没有获得相匹配的待遇。州府仅仅只是派遣一名府员出城传达州主的命令,着令李迁哲入府拜见,至于其部众们则就在城外指划一片空地扎营下来。
听到州府如此冷待,李迁哲并其部众亲信们脸色俱是一变,其弟李显入前一步沉声道:“阿兄,某等举族来附、为州主壮势,结果却遭如此冷待,实在寒了义士热血!”
“住口!”
李迁哲闻言后却顿足怒斥道:“宜丰侯入州以来,礼贤下士、人所共知。此番遇冷,或因别事所致。待我入府拜见,有什么误会自然解开。若果然不能相容事中,届时我再引众归乡,你等也不要轻作忿声!”
听到这话,李显等人便垂首应是,不敢再多说什么,而站在一旁的那名州府府员神情则是尴尬有加,只能越发恭敬的垂首说道:“主公着令某等恭迎沌阳侯,府中也已经设下宴席以作款待。”
李迁哲并没有为难这名府员,而是按照指引先将所部人马率领到州府划给的营地,安排好扎营事宜,顺便在部众们的掩饰下行入队伍中,向同行至此的李泰说道:“只能暂且委屈使君露宿城郊,待末将入城见过宜丰侯后,尽快拟定内外攻计。”
李泰穿着一身寻常袍服,站在队伍中左右张望一番后才笑语说道:“正逢盛夏暑热,山南此间却仍清凉有加。往年为建奇功卧雪饮冰,今与相比可实在算不得委屈。李将军此去尤请小心,我便于城外安待良讯!”
简单话别之后,李迁哲便率领着十几名亲随直向南郑城而去。城外的部伍则在李显的指挥下开始扎设营地,李泰一边在部伍中行走着,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座汉中名城,观其城池高阔坚固,的确是易守难攻。
萧循虽然听从刘璠的建议没有亲自出迎,但也并没有完全怠慢李迁哲,还是率领府中员佐们于府内中堂等候,待到李迁哲登堂拜见,他更降阶而下,亲自将李迁哲搀扶起来并笑语说道:“沌阳侯乃是山南柱石,如今肯于率部西来协防南郑,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面对萧循这般礼待,李迁哲的神情才缓和一些,先为自己到来迟缓稍作解释:“末将自得使君传令以来,便一直心急如焚的整备人事,只是安康山野叠嶂、物产不丰,只能顺流而下往江汉各乡访买输运物料返回,往来之间耗时颇多,但也成果颇丰,此番西行所携物料充足……”
听到李迁哲的这番解释,萧循脸上笑容也是越来越灿烂,尤其当李迁哲呈上此番奉献的物资名簿、萧循将之快速翻看一番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的欢畅,拉着李迁哲的手将其送入席中,更是亲为斟酒并连连夸赞道:“但使人人皆入沌阳侯这般体察上意、毁家纾难,巨寇虽恶、何愁难平!”
李迁哲听到这话后便又站起身来对萧循作揖说道:“末将不敢自夸大公无私,之所以勇于捐献,也是因为眼见使君于州大兴仁政、乡亲父老俱身沐此恩,如今使君愁困国难而告诸群众,末将自当勇于应从!”
萧循闻言后更是大喜,对于李迁哲如此急公好义赞不绝口,并且当即便要任命李迁哲为南郑城助防、要将城防大权一应委之。
然而他刚刚开口表露出这个意思,陪坐席中的刘璠便忙不迭站起身来说道:“沌阳侯才力自然是足堪城防大事,但今行途劳累、未暇安歇便陡将大任相加,于主公言诚然是推心置腹、信用不疑。但沌阳侯骤加大任,却难免要居卧不安,恐负重任。不如先将沌阳侯所部员众妥善安置,而后再从长计议。”
李迁哲听到这话后自是暗恨不已,但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自己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末将多谢使君垂青赏识,但正如刘记室所言,远行新入,神疲身倦,实在未敢担当重任。但得罗城一隅尽力守御,使末将得有报效使君厚爱的机会,便余愿足矣。”
萧循这会儿也自觉如此重要的人事任命有些轻率冒失,于是便又对李迁哲笑语说道:“沌阳侯的志力我当然信得过,但也绝不是不肯体恤下属辛苦的州主。便且如你所言,先就罗城安置,待到养足精神,另有大任相加。”
于是这件事便暂且揭过,众人继续宴饮一番。不过如今局势微妙,再加上萧循本身也并不是一个放纵自我之人,所以这场宴会也是尽兴则止。
不过在宴会宣告结束后,李迁哲又开口说道:“末将所部今已在驻城外,大可明日移防。但军中钱粮物资放置郊野总是不妥,恳请使君遣员入营点验归仓。”
萧循虽然饮酒不多,但这会儿也有些醉醺醺的,听到李迁哲想要将物资尽快呈献入库,便也不疑有他,于是便抬手吩咐道:“此事请刘记室主持办理。”
刘璠连忙起身领命,待到众人一起恭送萧循内府休息之后,他便又引着李迁哲前往州府直堂,拿取了相应的印信后便待与李迁哲同出,但在想了想之后还是又说道:“沌阳侯行途劳累,这些庶务倒也不需要亲自办理,不如暂请留于直堂歇息?”
李迁哲听到这话后脸色微微一变,片刻后才又叹息道:“乡卒卑鄙,眼见钱货交割易手、便如脔割其身,我若不就营震慑,恐怕夜中哗乱。”
刘璠闻言后便皱眉沉吟起来,而李迁哲的心弦也随之绷紧,手掌都开始向佩刀刀柄移去。
终于刘璠还是点了点头,并对李迁哲说道:“那便有劳沌阳侯了。”
“刘记室不必客气,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李迁哲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才与刘璠一同走出直堂,召集了一批府员之后便往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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