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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抽出牛皮筒的瞬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琉璃的反应快如闪电,迅速将牛皮筒塞进怀里,熄灭火折子,躲到最近的卷柜后。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烛火下的影子
门被推开的瞬间,烛火的光带斜斜地切进来,照亮了满地的灰尘。一个穿着汉式襕衫的将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酒葫芦,边走边喝,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是崔乾佑!
琉璃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屏住呼吸,从卷柜的缝隙里偷看——崔乾佑比画像上苍老些,鬓角有了白发,背也微驼,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扫视着凌乱的卷宗时,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显然在找什么文件,手指在卷柜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该死的……放哪儿了……”他低声咒骂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酒气,“明明记得在这儿……”
琉璃突然想起刚才摸到的牛皮筒——难道他找的就是这个?她下意识地握紧怀里的布防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崔乾佑翻了半天没找到,烦躁地将酒葫芦往桌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响声。“一群废物!连个档案都管不好!”他的怒吼带着压抑的怒火,却又迅速低沉下去,“找不着又如何……找着了……又能如何……”
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像声绝望的叹息。他呆呆地站了会儿,突然拿起桌上的烛台,转身往外走。经过卷柜时,烛火的光恰好照亮了琉璃藏身的缝隙,她甚至能看清他眼角的皱纹和眼底的红血丝——那是长期饮酒和失眠留下的痕迹。
琉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拔刀反抗。但崔乾佑只是麻木地走了过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脚步踉跄地消失在门外,连门都忘了关。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琉璃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她迅速从卷柜后钻出来,抓起桌上的半截蜡烛,吹亮后照着崔乾佑刚才翻动的位置——那里的灰尘有明显的擦拭痕迹,显然经常有人翻动。
她没有多做停留,抱着布防图,按照原路返回。穿过庭院时,她特意绕到正房附近——崔乾佑的书房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他独自饮酒的身影,酒杯举起又放下,始终没送到嘴边。
琉璃的目光落在书房的窗台上,那里摆着盆仙人掌,刺上挂着个小小的香囊,样式是朔方军的制式——那是她曾在郭子仪的书房见过的,将士们用来寄托思乡之情的信物。
一个大胆的计划突然在她脑中成型。
翻墙出院时,琉璃特意从柴房取回了自己的绿裙。她将布防图藏在之前发现的狗洞里,做了个隐蔽的记号,然后换上干净的襦裙,这是她藏在柴房的备用衣物,只留腰间的香囊和短刀,像个寻常的大家闺秀,朝着布防司的正门走去。
守门的燕军拦住她时,她掏出那枚络腮胡的令牌,平静地说:“我是崔将军的故人之女,从长安来,有要事相商。”
……
崔乾佑的书房在布防司的后院,远离喧嚣,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琉璃站在门外,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叹息和酒杯碰撞的轻响。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动作轻柔却坚定。
“谁?”崔乾佑的声音带着警惕。
“故人之女,琉璃,求见崔将军。”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故意不用乡音,而是带着长安的口音。
屋内沉默了片刻,传来杯盏落地的脆响,然后是慌乱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拉开,崔乾佑握着刀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琉璃:“你……你是谁?”
“将军不认得这个了吗?”琉璃解下腰间的香囊,正是从窗台上看到的样式,“家父曾与将军同在朔方军任职,这是他托我带给将军的。”
崔乾佑的目光落在香囊上,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琉璃,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是……是郭将军的人?”
琉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进书房,反手关上门。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书桌上堆满了公文,角落里的床榻凌乱不堪,显然主人长期在此起居。她指着墙上的地图——那是张长安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无数记号,显然被反复摩挲过。
“将军日夜思念长安,为何要屈身事贼?”琉璃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崔乾佑心上。
崔乾佑猛地灌了口酒,酒液从嘴角流淌:“屈身事贼?我有选择吗?不降……不降他们就杀我全家!”他的吼声带着崩溃的绝望,“我忍辱负重……我以为能保住百姓……可你看!”他指着窗外,“这洛阳城……还是成了人间地狱!”
琉璃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情绪平复些,才从袖中掏出张纸——那是易林亲笔写的劝降书,承诺只要崔乾佑反正,不仅赦免他的罪过,还会奏请朝廷,恢复他的官职,妥善安置他的家人。
“今夜三更,南城火起为号。”琉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军若愿反正,就打开南门,接应唐军入城。若不愿……”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我自行了断,绝不连累将军。”
崔乾佑的目光在劝降书和琉璃之间来回逡巡,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明亮,照亮了他眼底的挣扎和动摇。
琉璃知道,胜负在此一举。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做出要离开的样子:“将军好自为之。”
“等等!”崔乾佑突然喊道,声音嘶哑,“我……我答应你。”
琉璃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转身看着崔乾佑,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织在一起,像个无声的誓言。
三更的梆子声隐隐传来时,琉璃已经离开了布防司。她没有直接去约定的放火点,而是绕到西城,那里的爆炸声已经平息,秦锋的突击队应该还在巷战中坚守。她要去看看,这场用生命换来的胜利,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
月光下的洛阳城,像头沉睡的巨兽,没人知道,它的心脏里,已经埋下了反叛的火种。而琉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只留下淡淡的药香,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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