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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护城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浑浊的河水顺着临时开挖的沟渠奔涌而去,露出灰褐色的河床。淤泥在初夏的烈日下迅速龟裂,像老人手背的皱纹般蔓延,腥腥气混杂着腐烂水草的味道在河谷间弥漫。
王二柱弯腰放下沉重的铁皮箱,箱盖碰撞的脆响惊飞了芦苇丛中的水鸟。他解开牛皮衣的领口,汗水立刻顺着脖颈淌进胸膛,在结痂的旧伤处留下蛰痒的痕迹。"都把裤脚扎紧!"
他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河床里显得格外洪亮,"这淤泥里有蚂蟥,被咬了别叫唤,用烟袋锅烫就行。"
三十名工兵分成五组,每组负责一段河床。他们穿着厚重的牛皮衣,靴底绑着防滑的铁掌,踩在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每挪动一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新兵小李的脸涨得通红,怀里抱着的防水雷管像块烧红的烙铁——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玩意儿,昨天还在炊事班切菜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发抖。
"看清楚了!"
王二柱蹲下身,铁铲插入淤泥的动作轻巧得不像个壮汉。他挖开一个尺许深的坑,特意让坑底倾斜成三十度角:"雷管要斜着放,引信朝上,这样才能确保爆炸时的冲击力向上。"
他从铁皮箱里取出一枚雷管,外壳的薄铁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引信处裹着的麻布浸过桐油,摸起来硬邦邦的。
小李凑近了些,看见雷管侧面刻着细小的花纹
——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易林特意设计的防滑纹,方便在湿滑的淤泥里握持。"为啥要用铁皮?"
他忍不住问,"去年在江南用的木壳不是挺好吗?"
"傻小子。"
王二柱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木壳遇水会涨,这铁皮是镀过锡的,泡在水里三个月都不生锈。"
他小心翼翼地将雷管放进坑底,引信露在外面,像条蜷缩的小蛇,"易大人说了,这玩意儿娇贵得很,怕磕怕碰还怕火,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正午的日头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化。河床的淤泥被晒得滚烫,透过牛皮靴底灼烤着双脚。王二柱看着工兵们一个个汗流浃背,突然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铜哨:"歇会儿!吃点东西!"
工兵们立刻瘫坐在淤泥上,纷纷解下水壶。小李拧开壶盖时,手腕突然一沉
——
一只深褐色的蚂蟥正吸附在他的手背上,圆滚滚的身子里满是鲜血。"啊!"
他吓得差点把水壶扔出去。
王二柱几步走过来,掏出烟袋锅在火石上敲出火星,按住蚂蟥轻轻一烫,那东西立刻蜷成一团掉下来。"出息。"
他往小李手背上吐了口唾沫,"这玩意儿比敌军的箭簇温柔多了。"
小李看着手背上的血痕,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柱叔,这雷管真能炸翻船?"
他想起昨天送饭时,看见河对岸的叛军正在造船,那些船身用铁皮包裹,看起来结实得很。
王二柱咬了口干硬的饼子,饼渣掉在胸前的伤疤上。那道疤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肚脐,是去年太湖之战留下的
——
当时他就在船头,眼看着一枚雷管将叛军的楼船炸成两截,飞溅的木屑在他胸口划开了这么一道口子。"你看着。"
他捡起块石头,往远处的水洼扔去,水花溅起的瞬间,他沉声道,"三十丈宽的河面,咱们每隔五步埋一枚,总共一百八十枚。别说他们的铁皮船,就是铁打的乌龟来了,也得炸成八瓣。"
远处的河堤上传来马蹄声,秦锋骑着黑马在河床边缘停下,铠甲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都快点!"
他的鞭子指向河对岸的黄土塬,"安守忠的先锋已经过了函谷关,明天拂晓就可能抵达!"
王二柱猛地站起身,饼子塞进怀里:"都听到了?加把劲!天黑前必须完工!"
他抓起铁铲时,突然发现手心的血泡破了,鲜血混着汗水滴进淤泥里,瞬间被贪婪地吸收。
午后的风带着河谷的热气,吹得人昏昏欲睡。王二柱用铁铲支撑着身体,盯着工兵们埋设的雷管位置,像在清点自己的宝贝。按照易林的图纸,河床被分成三个区域:靠近潼关一侧的浅水区埋的是小型雷管,主要用来破坏敌军的登岸器械;河中央的深水区用的是重型雷管,能炸翻最大的战船;而靠近对岸的芦苇丛附近,则埋着带延时引信的特种雷管。
"小李,你那坑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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