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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罢,傅润心头百转千回,搁笔歪在引枕上歇息。
天下数千万人口,若有一个知他心意——
王长全瞟了刘福一眼,不甘地说:“唉,咱们公主在陶府将受累了。”
傅润闭目养神,半晌抿唇迸出一字:“……滚。”
都滚。
*
日暮时分京都下起小雪来。
天阴云低,虱子似的雪籽扑簌追逐宫人扫地的竹帚和裙摆。
庑殿飞檐,碧瓦朱墙,楼阁廊宇,一幢幢、一间间在灰绿色的光线里干枯腐朽。
后宫只有两处地方稍有人烟,一是靠近明堂的寿康宫,一是与冷宫毗邻的太妃居所。
穿纻袍的太监们在疏阔的宫道间来回蹿,无论什么要紧宫务都不肯松口放人,抓住一个还在外头的宫人便拉到就近的宫殿内一顿打骂收拾,尖声命他过了今夜再回去复命。
敲梆子的声音融化于沙沙坠落的雪,一声声随风飘远,黑夜紧随其后,张开利口砰地降临。
赵彗之坐在髹漆小圆桌旁用膳,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侧目看向殿外,又屈指敲击桌面。
一炷香前方嬷嬷和秋芙去内官监取夏季的衣裳,还未回来。
因他从来只穿男子装束,尚衣局须得另填一份册子备案,又请五位掌事查验,以免再出现去年混淆了陛下和皇后的常服的情形,费时费力,一时半会办不完。
长乐宫此刻只剩下他和蹲在小厨房烧火的太监李海安。
赵彗之挂念晾在桌案上的人物画,起身往书房走,目光在画中人物身上稍有停顿,按下犹豫,仍用干净素帕擦拭木卷轴。
离上次见傅润不过二十余日,应该是不会这么快又来——
半掩的宫门被谁推开,挂在门后的横木“哐啷”
一声滚地。
不好。
赵彗之正要出去,余光瞥见另两幅写有“大不敬”
文字的书法帖,卷起来的功夫,傅润就到了。
傅润:“果然在这里。”
赵彗之:“……”
烈酒濡湿傅润的衣襟,柔软的织物服帖地勾勒下颌和肩颈的弧度,扑面而来辛郁苦涩的气息。
他摘下沾雪发潮的月白色紫藤斗笠,露出一双微醉发饧的美目,摇摇晃晃朝赵彗之行夫妻拜礼。
赵彗之攥紧画着醉鬼本人的卷轴,腿脚像扎了根,冷漠的神情在摇曳的烛光中难辨真假。
“暮春好大的雪,我想你或许怕冷,”
傅润轻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雕刻羊卷毛纹饰的绯玉暖炉,“这是茀林的斡脱商人带来的,他竟敢问孤要三千两钞!
我本不欲买下,不过它实在漂亮。”
赵彗之没有接。
怕冷的明明是——!
傅润伸手拽赵彗之的玉腰带,懒洋洋地趴在他怀里软骨头似的往下滑,每说出一字、咬一回空气,温凉的嘴唇擦过僵硬紧绷的胸膛,闷声问从前赏的玉佩都放在哪里、为什么不用。
赵彗之:“……”
“孤明白。
你珍惜得很,是么?三年前你同魏安国的女儿一同入觐,我看你盯着我腰间的螭虎蓝田玉佩出神,我想你一定喜欢这些东西。
除了那一件,母妃留给我的,孤一件件都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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