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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轶尘看着她这模样,心底浮起一丝愧意,然这无济于事。
他默了默,唇边亘古未见地溢出一点极不自然的、讨好的笑:“看在那晚我好赖真受了伤的份上,消消气?”见她仍偏过身子不肯看自己,补道:“那银镖刺入身体时是很痛的,□□时亦是,否则我堂堂八尺男儿,也不会痛……晕了过去。”那张以往冷硬如石的面上,罕见露出一丝可怜。
见他非但不以晕过去为耻,还颇有要拿这个做要挟的意味,杨枝又气又无奈,愤愤一跺脚:“活该!”
“我是活该,所以你更不该因为我的行径而气恼,那是惩罚自己。”柳轶尘道:“而且你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前几日你要推迟婚约,我也应了。”
他还有脸说!若非他诓骗,她怎会说出那般话?
“那话不作数了。”杨枝冷冷道:“反正我后日就要下江州,作不作数,我也没法陪着你。”
“下江州?”柳轶尘眉心一拧,身周霎时聚起一层寒霜:“你答应了谢云?我昨儿不是让你拖延些时日吗?”
“我为何要拖延?江州虽有危险,却未必不是我的机遇。若能站到更高处,也许不用你,我也可以从沆瀣门那换回母亲。”
杨枝话的重心其实是前一句,然柳轶尘却抓住了最后这几个字,“不用我?”他脸色登时一变,没有一点血色的唇抿的笔直:“这么说来,非但那晚的许诺,婚约你也不想守了?”微微一顿,忽然失笑,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不知对谁的讥诮:“原来昨日并非推迟婚约,而是解除?”
他语气冰凉,带着一种冬日枯枝般的苍凉与颓败,杨枝心中不期然一凛,方才的确是气急了,她也不知怎么就话赶话赶到了这个份上,待要往回收一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只是道:“婚约之事…再议……我并未说过解除。”话落,发觉他不知何时已松了手,方才被他握着的腕子上已染了一层细汗,一阵风过,竟有丝丝凉意。
原本是兴师问罪来的,现下不知怎的,她倒仿佛成了那个犯错的人。杨枝有些悒悒,可一抬头瞥见他那苍白的脸,还是不自觉软了心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令自己涉险。何况……”话出口,又立刻吞了回去。
柳轶尘却转过头来,苍白的面似覆了一层冰,唇角噙着一个冰裂纹般的冷笑:“何况什么?何况薛闻苍也在江州,他可以照应你,是吗?”
杨枝怔怔望着他,一时忘了回应。
次日一早,杨枝便赴刑部走马上任。谢云因外事不在衙中,临走前却特意嘱咐手下好生照料新来的杨主事。主事但要点什么人什么事,都依他。
杨枝前一日已与同僚们打过照面,诸位皆已见过这位陛下钦点的女主事,只是其他衙司之人尚有未曾谋面的,一个早上打着各种借口上清吏司来瞻仰之人前仆后继,杨枝忙的脚都未点地。
想起在大理寺的日子,不过堪堪一月,却仿佛已是半生前的事了。
好容易将手续走齐,午后稍闲了些。杨枝才抽出空来为江州之行做准备,点了两名捕快一名书吏并一名官仆,人手便是齐了,另有所需杂物,官仆自去筹备了,倒不劳杨枝费心。
捕快是自身手好的名册中点的头两名。书吏原籍南安,面目随和沉静,杨枝信手翻了他作的文卷,很是妥帖。
刑部官舍紧张,并没有多余屋子给杨枝一个人住,再加上杨枝第二天便要出门,便未再多事,仍回了大理寺。
她回来时柳轶尘恰好出去了,寺中官仆送来一只方盒,说是郑大人命人送的。盒中一把匕首、一支笔、一册文卷,其余并无别物。
杨枝将这两样东西收入行囊,另将盒子交返官仆。
当夜她睡得很晚,然直到三更过后院子对面房间的灯仍是暗的。木樨树影影幢幢,像一个坚肃的侍卫守候着空落的殿宇,主人却迟迟未归。
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时天还未亮,但赶路的时辰是提前算好了的,耽误不得,否则便不能如期到达驿站。
对面的屋中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杨枝背好行囊,最后再看了那房间一眼,大步跨出了院落,出了大理寺。
刑部的马车早已在门外恭候,一共两辆,她一人一辆,其余四人共乘一辆。上了马车,杨枝却微微一惊,车中人已道:“郑大人命奴婢随着,路上好照顾大人。”是个十七八的小婢,生得十分乖巧,小小的肉包子面庞,眼眸清亮:“奴婢叫香蒲。”
杨枝垂下眼睑,下一瞬,弯腰进入车厢,放下帘子:“既是郑大人的吩咐,你就跟着吧。”
香蒲十分开心,笑出两个近乎能盛水的酒窝:“是。”
马车辘辘往城外驶去。九门才开,门前人流络绎不绝。刑部这次南下并不高调,是以车帷简朴,看不出身份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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