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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7章 桃下春秋 百年故事的新篇（第1页）

三月初三的清晨，幽谷被一层淡粉色的薄雾笼罩。林羽踩着沾露的石阶走向老桃树时，听见沈念桃正在树下轻声哼唱。她穿了件月白色的布衫，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盛着刚采的桃花，花瓣上的露珠在晨光里闪得像碎银。

“这是太奶奶传下来的调子。”见林羽走近，沈念桃停下哼唱，指尖拂过桃枝上新结的花苞，“奶奶说，当年林郎中总在树下听太奶奶唱，说这旋律比任何药方都能安神。”她从篮里取出个青瓷瓶，将桃花瓣一片片装进去，“医案里说，桃花浸酒能‘解郁气，悦容颜’，我们今天就用它来兑那坛和解酒。”

守谷老人早已在桃树下摆好了石桌，上面放着三只粗瓷碗，碗沿还沾着去年的桃汁痕迹。他蹲在一旁用布擦拭陶罐，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颊：“这坛子是光绪年间的官窑，当年林郎中托货郎从景德镇带来的，原是想给沈家姑娘当嫁妆。”阳光穿过老人的指缝，在陶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冰裂纹里，仿佛藏着百年前的笑语。

林羽走到新栽的桃树苗旁，小心地刨开泥土。红布包裹的陶罐刚露出坛口，就有浓郁的酒香漫出来，混着泥土的腥气与桃花的甜香，在空气里酿成一种奇异的醇厚。他抱着陶罐走向石桌时，忽然发现树苗的根系不知何时已绕过坛身，像一双温柔的手，悄悄托住了这个沉睡百年的秘密。

“慢点倒，这酒性子烈。”老人接过陶罐，将酒液缓缓注入碗中。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细小的气泡，倒到碗沿时，竟自动聚成一朵桃花的形状。沈念桃将青瓷瓶里的桃花瓣撒进碗中，花瓣遇酒立刻舒展，在碗底拼出半朵桃花——恰好与两人手中的玉佩形状吻合。

第一口酒入喉时，林羽忽然听见耳边有细碎的声响。他抬头望向老桃树，发现树干上的树瘤正在轻轻颤动，树皮剥落处露出的刻字，在阳光下竟泛出淡淡的金光。“是林郎中和沈氏女的气息。”沈念桃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指着树影，那里的光斑正拼成两个人影，一个穿长衫，一个梳双丫髻，正并肩往崖壁的山洞走去。

三人沿着光影指引的方向来到山洞，发现石壁上的石架不知何时多了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件褪色的红嫁衣，领口绣着缠枝桃花纹，针脚细密得像医案里的药方批注。嫁衣的口袋里，藏着张折叠的红纸，上面是林郎中亲手写的婚书，落款日期正是光绪二十七年三月初三，只是“沈氏”二字的位置还空着。

“他原是想等瘟疫平息，就让族长填上太奶奶的名字。”沈念桃抚摸着婚书上的墨迹，指尖忽然触到纸背的划痕。翻过来看时，竟是幅微型地图，指向山洞深处的暗格——那里藏着两姓争斗的根源：一本被篡改的族谱，将林郎中的赠药说成抢药，将沈家姑娘的私会说成被掳。

“当年两姓的老族长为了争夺谷里的水源，故意编造了这些谎话。”老人叹了口气，用烟袋锅敲了敲石壁，“林郎中进谷救人，其实是断了他们借瘟疫削弱对方的念头，才被当成眼中钉。”他指着暗格里的另一卷账簿，“你看，这里记着林郎中偷偷给两姓送药的数量，沈家领的比林家还多三成。”

正午的阳光透过山洞顶端的裂缝照进来，在婚书上投下一道金光。林羽忽然明白，为何老桃树的新枝总往山洞方向生长——那些根系在地下蔓延，早已将婚书、医案、药方连在了一起，像在编织一张跨越百年的网，把所有被掩埋的真相都轻轻托出。

回到桃树下时，发现村里的孩子们不知何时聚了过来，正围着石桌看那本婚书。穿红袄的小姑娘指着空白处问：“这里为什么没写字呀？”沈念桃蹲下身，将自己的玉佩与林羽的拼在一起：“因为当年的故事没写完，现在该我们来补全了。”她拿起笔，在婚书的空白处写下“沈氏念桃”，又让林羽写下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挨在一起，像两枝缠绕的桃枝。

傍晚的谷风吹过桃林，新抽的枝条在风中轻摇，把影子投在石桌上的婚书上。守谷老人用红布将婚书与玉佩包好，埋在老桃树的根须下：“让它们陪着桃树长，往后年年开花，就像在说‘故事圆满了’。”孩子们在桃树下追逐打闹，摘了新抽的桃枝编成花环，戴在林羽和沈念桃头上，喊着“新郎新娘”，笑声惊飞了枝头的灰雀。

月亮升起时，林羽站在祖宅的窗前，望着沈念桃瓦房的灯火。她还在灯下整理医案，窗纸上的影子时不时抬头望向老桃树，像在与百年前的目光交汇。新栽的桃树苗已经长到齐腰高，叶片在月光里泛着银光，根系缠绕的陶罐旁，不知何时冒出了几株薄荷，清冽的香气混着酒香，在谷里漫了整夜。

第二天清晨，林羽发现石桌上多了张字条，是沈念桃的字迹：“药植园的牌子做好了，就叫‘双桃堂’，取两姓相依、桃枝连理之意。”他抬头望向老桃树，看见沈念桃正站在树瘤旁，用红漆填补那些褪色的刻字，阳光洒在她的发梢，与树上的桃花连成一片粉白的云霞。

远处的梯田里，村民们正忙着播种，播下的除了谷种，还有林郎中留下的桃核。守谷老人说，等到秋天，整个幽谷都会长满桃树，那时再来饮新酿的桃花酒，就着医案里的故事，给孩子们讲讲百年前的等待与和解。

林羽走到沈念桃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漆刷。两人的指尖在树瘤上相遇，像两枝新生的桃枝，在老桃树的年轮里，悄悄写下属于这个春天的新篇。而那些深埋地下的根须，正带着百年的故事，往更远处蔓延，要让所有经过幽谷的人都知道：有些等待，终将开花；有些和解，会在时光里，长成最茂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