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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赵语芙（第1页）

南京贡院龙门不远处，便是秦淮河，金陵最繁华之地，秦淮碧水斜阳烟柳，空气中都飘散着茉莉、建兰的香气，待华灯初上时，妓家所居的河房开宴沿宾，樽酒不空，宴歌弦管声光凌乱，人间最为锦绣繁华便在这里上演。

秦淮河东两条街外，有一梅竹掩映下的幽静院落，占地不过三四亩，但屋舍、亭池、花木布局精当，进是照壁，其后厅堂，两侧有茶寮、琴室，林木苍翠中隐着一座绣楼。

傍晚时分，花厅中央的小桌上，摆着几样金陵小菜，两壶细酒、一盒湖州岕茶、一罐饧糖，器物精洁异常，四个儒生与一丽质女郎正靠在椅子上闲谈。

金陵古称佳丽地，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这四位儒生虽然不是宗室王孙，但也都是乌衣子弟，眼角眉梢皆能看出宴安鸩毒、骄奢淫逸的生活印记。

那女郎此刻秀眉微蹙，肤色在灯光映照下宛若美玉一般，丽色绝伦。

“唉，太监弄权，朝纲倾颓，周公如此清廉干练的封疆，即使已辞官归乡，亦不能逃脱魔掌，真气煞人也！”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子，他酒色晕红，亦留恋青溪白石之胜，名姬骏马之游，但此时言语中却有着对时局深深的忧虑。

“嘘……辟疆慎言，谨防隔墙有耳！”另一个的士子噤声道，他下巴有颗痣，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其余两人也不让那年轻人继续发牢骚，可是自己又忍不住说，“现在连自由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可叹我辈读书人报效国家之壮志。”

这时，那位女郎幽幽道，“大明天下倒也有能让人言语的所在。”

“可不是嘛，语芙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吾等去拜会一下那位苏将军如何？”有痣的士子兴奋道。

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热血方刚，其他人听了这建议都击节交好，被称为辟疆的士子道，“苏将军驱逐鞑虏，公开弹劾谴责权宦，确是我辈中人，速去速去！”

然后他们说定明日就出发去辽东，被称为语芙的女郎笑道，“你等都醉酒，也许明日酒醒，想辽东路途遥远，又打退堂鼓了。”

四个人皆道，不会，绝不会，那女郎便道，“如几位壮士不嫌小女子累赘，我倒也想去拜会一下仰慕的英雄。”

听说她也要去，四人更兴奋，恨不得当即启程。远行总要准备一番，三天后他们乘船沿着运河北上。

这两年，东厂的缉捕人员四处横行，凡他们缉访过的地方，不管情况是虚是实，都有人被冤打致死。外戚李承恩，是宁安大长公主的儿子，家中藏有公主赐给的器物，魏忠贤诬告他盗窃乘舆服饰等禁物，将他判了死罪。

中书吴怀贤读杨涟的奏疏时，击掌赞叹，家奴将他告发，结果怀贤被杀死，家也被抄了。武弁蒋应阳为东林党诸人讼冤，立即被诛死。

民间偶有言语触犯了魏忠贤，便被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捉拿杀戮，甚至被剥皮、割舌，被杀者不可胜数，人们路上相遇，只能以目传意，不敢言语。

今年三月，魏忠贤派党羽李永贞假冒浙江太监李实上奏，逮捕惩治前应天巡抚周起元，以及已辞官归乡的江浙籍人高攀龙、周宗建、缪昌期、周顺昌、黄遵素、李应升等。

高攀龙投水而死，周顺昌等人死于狱中。苏州百姓见周顺昌被捕，很不平，便打死了两名校尉，巡抚毛一鹭便逮捕颜佩韦等五人，将他们诛死。

海内读书人都屏息丧气，纷纷噤声，就在此时，苏杭杀了二十九名东厂番子，不仅收复失土击败鞑虏，还敢公开弹劾魏忠贤，而又让权宦无可奈何，实在大快人心，来往旅顺金州和皮岛的南方商人们口口相传，无数人都将苏杭看成反击阉党的大英雄。

被称为辟疆的士子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冒襄冒辟疆，董小宛的丈夫，下巴有痣的士子唤作冯柳，另两人张明弼陈贞慧，他们几个意气相投，或诗酒唱和，或抨击阉党议论朝政。

四人皆名门望族出身，在歌姬的翡翠鸳鸯与书生的乌巾紫裘间交错，既有豪贵子弟的浪漫风习，在大明江河日下的局面下，又有知识分子对时局的忧心如焚。

那女郎唤作赵语芙，字映城，父亲赵曼崇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在扬州通判任上得罪政敌被斩首抄家，当年六岁的赵语芙被扬州养瘦马的富户收养，被教授弹琴、**、吟诗、学书、作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以及梳妆打扮、行立坐卧的风姿。

她十二岁那年被金陵城大豪商于拓买下，于拓见这女孩的眉眼似极了他早死的妹妹，并不纳她为妾侍，而是接回家里当做千金小姐般照顾，语芙愈生愈美，十五岁时，让于拓给他买了这处院落，从于家搬了出来，以避开于拓妻妾的嫉妒。

赵语芙书法清丽作诗秀雅，颇有才气，不愿委身庭院，拒绝了多桩义兄于拓介绍的婚姻，她飘逸倜傥而又不失风流妩媚，很多名士子弟都愿意与之交往。

冒辟疆冯柳一行人从大运河转大沽河，从天津卫出海，到旅顺上岸，在民用码头登记了身份证明，一行人终于踏上了辽东的土地，他们一路上讨论关于锐勇军的一切消息，登陆后都有些兴奋。

五个人，每人带着两个小厮丫鬟，十五人雇佣了三辆骡车，从旅顺北上，赵语芙和两个丫鬟为了行路方便，都穿了男装。辽东地理山川与江南截然不同，他们见什么都感觉新鲜，因为从旅顺到金州的人流量太大，去年辽南官署便在旧路不远处又修了一条新路，宽大的沙石路面混有一些石灰泥水，非常平整，一直向北方蔓延过去。

沿途屯堡村落密集不断，鸡犬相闻人烟茂盛，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人们太平悠闲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经过的集镇里，各类商铺鳞次栉比，百姓与商人往来不断，处处可见繁华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