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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三十一年冬,腊月二十八。
固原外的大风卷着黄土飞上天空,而后又轻飘飘落下,落在人身上时,发出下雨般的沙沙声响。
固原城墙上,有士卒以灰布的围巾裹住大半张脸,靠在墙垛上打盹。
远方传来一阵驼铃声。
士卒将围巾往下拉了拉,抬眼往城外看去,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官道上,正有一支长长的驼队远道而来。
此地道路崎岖,便是官道也坑坑洼洼。车马、牛车在这里行不通,几十里地便要换一次车轮,所有从中原来的商人,都得在太原府换了骆驼、骡子才能继续前行。
士卒眯着眼打量过去,嘴里小声嘀咕道:“马上就是岁日了,还有人来这种鬼地方?咦,当官的?”
却见驼队里,小厮牵着缰绳走在前面,后面的人则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坐在骆驼背上。
若是商队,商贾恨不得在驼峰上驼满货物,自己是绝对舍不得坐上去的,只有当官的才会这么干。
不多时,驼队来到城下,士卒手按腰刀,高声喊道:“来者何人?”
有小厮手里攥着缰绳,抬手抱拳道:“这位军爷,我家老爷乃詹士府从四品少詹士陈礼钦,奉太子之命前来!速速开门!”
“哦,原来是太子的人,”士卒的面色慢慢沉下来,轻飘飘说了一句:“等着,我去禀报。”
驼队在风沙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城门迟迟不开。任凭小厮在城墙下呼唤,也无人理会。
驼队后方的张夏、张铮、陈迹、小满以红色围巾裹住口鼻,围巾层层堆迭在脖颈、肩膀上,却还是挡不住风寒。
张夏坐在马鞍上,半张脸藏在围巾里,低声说道:“不太对劲,固原这边陲之地,哪有怠慢朝廷四品大员的道理?而且还是东宫属臣。”
陈迹嗯了一声,抬头打量着这座城池要塞。要塞极高,仰得脖子都酸了,城墙上的青砖被风侵蚀,不知道屹立了多少年。
沧桑,雄壮,这便是陈迹对固原军镇最深的印象。
固原两侧皆是山峦,这城池仿佛建在一条巨大的峡谷之中,挡住了景朝骑兵南下的路。
吱呀一声,城门缓缓打开。
两队披甲士卒手持长戟列队而出,隐隐将驼队夹在当中。
陈礼钦疲倦的看了一眼:“这是做什么?”
帮他牵着缰绳的王贵殷勤道:“老爷,我去问问?”
“去吧。”
王贵不知疲倦,他如今还不是管家,自不必管这些事情。可若是他自己不会找活干,恐怕这辈子都没法重新当管家了。
王贵凑上前去问道:“各位将军,诸位将我家驼队围起来做什么?我们可是少詹士陈礼钦的家眷。”
一名披甲的偏将笑了笑:“诸位莫急,固原乃军事重地,近来有景朝细作潜入其中探听情报,为免有失,得搜查一下各位的行李。”
王贵面色一变:“太子手谕、路引俱在,尔等怎敢搜我们的行李?”
那偏将右手按在腰刀上,冷笑一声:“我等边军在此抛头颅洒热血,只管杀敌寇、捉奸细不管什么三品大员还是四品大员,便是兵部尚书、当朝阁老来了,一样要搜!”
王贵语塞,从京城到洛城,他见惯了被人捧着,却没想到这边军连四品大员的面子都不给!
何至于此?
眼见协商不成,陈礼钦被小厮搀扶着下了骆驼:“这位将军,不知我等有何冒犯之处?若有的话,我代下人赔个不是。”
偏将皮笑肉不笑:“陈大人言重了,我等只是职责所在。您瞧我背后这关隘,若是被景朝夺了去,宁州、陕州两州之地的百姓可就遭了殃,您说是不是?”
梁氏用围巾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给王贵使了眼色,王贵当即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银锭,悄悄塞进那偏将手中:“我家大人知道边陲将士辛苦,您通融通融。”
“将我边军将士当什么人了?”偏将将银锭扔在黄土上:“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若再阻拦,一并按景朝细作抓起来!给我搜!”
王贵急眼了:“诶,你们住手!”
他上前拉住士卒的胳膊,可边军士卒杀气凛冽,竟直接锵的一声抽出腰刀:“滚开!”
王贵看着雪亮的刀光,讪讪后退几步。
驼队后方的张铮乐呵呵道:“还好我们没有行李,不怕被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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