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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前一天的晚上,萧梦鸿去向现在还是自己公公的顾彦宗辞别。
顾彦宗鼓励她几句后,出了片刻的神。
萧梦鸿站在边上,屏息时,见他忽然微微笑道:“德音,从前你初入我顾家门,我观你知书达理,那时对你印象就好。中间你与长钧起了生分,生出种种是非,我一度也失望。但人非圣贤,难免有过。尤其这几年来,你更犹如涅槃重生,我也很是欣慰,心里早将你看做我的女儿。私心里,我自是希望你能与长钧破镜再圆。只是,倘若你们真的已经缘尽,也是不能强求了。你赴美之前,我给你一句话,只要我还在一天,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的。我会亲自教养宪儿,你也可自由探视。”
灯光之下,他面上带着温和微笑。
萧梦鸿怔怔望着公公,眼眶忽然热了。
她来自后世,原本不习惯此时还有的向长辈叩拜的礼节。但此刻,却向座上的公公双膝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朝他叩头,流泪道:“谢谢爸爸。”
顾彦宗叫她起来。萧梦鸿低头拭泪时,听他又道:“长钧母亲是我结发之妻,虽无大的眼界,但生儿育女,伴我也是半生至今了。她有薄待了你的地方,你勿与她计较。”
这段时间,顾太太俨然已经将她当成要和自己抢夺孙子的敌对看待了。每次萧梦鸿和宪儿独处,身边必定有人盯着。顾太太看着萧梦鸿时,也是完全防备的目光,仿佛她随时可能会偷偷将宪儿带走然后偷藏起来似的。
“我知道。”萧梦鸿道,“我能理解妈的心情。她已经很不错了。何况,我本就不是个尽责的儿媳。”
顾彦宗又喟叹了声,仿佛陷入了往事回忆。慢慢道:“我年轻时为一书生。书生学者,往往理想主义,只喜问政,而不参政。我却热衷于参政会,梦想以西方民主原则从事民国政治制度之改革。半生弹指过。而今我是真的老了,不复当年壮志,很多事也日渐力不从心。等有人接替了我的这个位置,我便拟辞一切职务种田东篱含饴弄孙,这一世,勉强也可算无愧于心了。”
国民政府官场倾轧激烈。尤其最近几年,少有满任的国务总理。萧梦鸿知道上任后便大力改革国民参政会。从人选到法令等等,虽初见成效,却也遭到来自各方的压力。猜他应是为国政有感而发,见他两鬓发白,面容消瘦,短短一年多时间,看着就苍老了不少,轻声道:“爸,您自己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了。时常见您深夜书房灯还亮着。长久身体恐怕要吃不消。”
顾彦宗点了点头,道:“你也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萧梦鸿离开时,忽然听到他又道:“你到了美国见到诗华,叫她今年暑假务必回趟国。一去就是两年,外头是有多好,她连家都抛在了脑后?”
萧梦鸿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公公靠在椅子里,嘴里含了根烟管,袅袅烟雾里,他提到小女儿时,口气是责备的,眼角皱纹却仿佛含了慈爱的微微笑意。
“我会把您的话带给五妹的。”
她恭敬地说道。
……
五月的这一天,在一个很好的天气里,萧梦鸿吻别宪儿,离开北平,随教育文-化部的团员从上海登上了去往纽约的美国总统号轮船。在海上漂了二十天后,于月底抵达了纽约港。
萧梦鸿和使团成员出了海关关口,与时民国驻纽约大使王师成派来迎接的人顺利汇合,当晚入住饭店。
顾诗华求学的医学院也位于纽约。此前通过电报互通了消息,顾诗华一直盼着她到。只是这学期她去了位于别州的分校学习,课业繁忙,今天来不了这里。萧梦鸿到了后就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好周末见面。次日,萧梦鸿和另有别事的使团成员先分头,去了哥伦比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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