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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杭睁开眼睛,视线里晃动着一个锃亮的半秃头。
然后那秃头一抬,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冲着他笑:“醒啦?”
宗杭愣愣看他。
那男人又笑,拿手拍打他面颊,声音像从四面八方穿透过来:“傻了,还没回神。”
发生什么了?
宗杭躺得四平八稳,但身子底下硌得慌——这床板是两张桌子拼的,拼接处开了缝,所以后腰处有一道横的空隙,凉飕飕的。
他想起来了。
蛋仔要把他沉湖,生命最后一刻,他爆发了惊人的求生欲,以一敌三,拼死反抗,但末了还是小鸡仔样被蛋仔他们死死摁住了——那三个,都人高马大,还会拳脚功夫,他失败了,也不丢人。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绳子把他绑住,绑得如同粽子,跟沉重的水泥块绑在了一起,最后打了个牢固的死结。
两个泰国佬把他抬到船舷边,将抛未抛时,蛋仔走过来,对着上半身悬空的他说了几句话。
大意是:冤有头,债有主,小兄弟,哥几个是帮人办事,你日后做了鬼,报仇要找对人,别跟哥几个作怪。
然后手一撇。
宗杭扑通一声落水。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有一万种情绪一万种感受从身体深处往外迸,迸得整个人要爆掉,没了空气,冰凉湖水从鼻孔涌入喉间,涌进身体——还不如死了,这种滋味,比死难受。
他往下沉,渔船浮在水面,只剩一个黑黝黝的底,越来越遥不可及,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瞥见恐怖的一幕。
船底下,挂着个细长的东西,在水里悬漂,像海带,也像水蛇。
水下本来就够冷了,这场景,让他周身又寒了几分。
背上缚了水泥块,他很快沉底,面朝着湖面,像倒翻的乌龟,意识渐渐模糊,眼前泛起咕噜咕噜串串上浮的水泡……
他看到船底悬着的那个东西,向着他一路潜下来。
那是个人。
***
天已经黑了,屋里亮灯,外头传来锅碗瓢盆的碰响,还有炒菜的油烟气。
宗杭打了个寒噤。
他觉得,当时在水底,他看到的是易飒的脸。
这“觉得”很快被证明不是幻觉,因为易飒进来了。
她全身还湿淋淋的,似乎也没换的打算,头发湿得趴伏下去,发梢还在往下滚水珠,一张淡漠的脸因为镀了一层水光,居然多了几分刚硬。
宗杭赶紧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满怀感激地看她,但她只是很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宗杭立马拘束,很显然,她只是救他,并不准备跟他攀交情。
而同一时间从门口经过、朝里头看了看、又笑着离开的那个男人……
宗杭头皮有轻微的发麻:居然是那个偷窥男,这么说,这人跟易飒本来就是认识的?
自己还自作聪明跑去提醒她,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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