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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银瓶泄水而下,芦苇丛边的水面泛着涟漪的波光,她正背对着他,矮身于这片波光的的中央,只剩一段颈背还露在水面之上。
柔美的颈项线条,抹了层凝蜜似的雪白后背,**地泛着水光。
庚敖的视线,定了一定。
阿玄未敢回头,却听到他脚步继续踏草而来,仓皇又往前下了两步,本已安静的水面便裹着那片月光再次荡起了一圈一圈的银色涟漪,那涟漪便盖住了惊鸿一瞥的那爿雪背,只剩一段脖颈还露在水外。
庚敖脚步停住了。
“你出来许久了,意欲为何?”
其实方才她从他脚边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出去时,他便已经醒了。许久不见她回来,又感到帐内闷热,便也出来了。
他环顾四周。
视线的尽头,荒野无垠,黑夜漫漫。
“莫非你想伺机逃走?孤提醒你,你一个人,还是打消这主意为好!”
粼粼水面就在她下巴齐平处轻轻荡漾着,阿玄感到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要随了水波漂浮起来,微微的头晕目眩。知自己方才举止仓皇,恐再惹出他更多疑心,极力镇定道:“君上误会了,只是方才闷热难当,出来透一口气而已,不期扰到君上,恳请移步,好容我一个方便。”
庚敖盯着她那只一动不动的后脑勺。
直觉令他怀疑,她仿佛有事欺瞒于他。
这令他感到不悦,忽想逼她问个清楚,却碍于身份,这念头很快又打消了下去。
他压下心里涌出的怪异之感,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脚步声踏草而去,终于彻底消失在了耳畔。
阿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岸边,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人了。
她涉水上岸,坐在石边,手里捏着那张片刻前从她脸上揭落而下的旧日面皮,止不住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她已数年没见过自己原本的那张脸了,更不愿别人见到,尤其是在此刻这样的状况之下。
她盯着手里的那张旧面。
月光之下,它薄若蝉翼,却柔韧异常,整张完整,没有半点的毁损,如她面容轮廓的第二层肌肤。
阿玄并不知道义父当年是如何为自己造出这样一张假面的。他从没教过她这神秘的巫术。他曾说过,这种能力半为天赐,即便得到巫灵认可,对于人来说,拥有它也不一定是件幸事,因作为代价,被授者须以终身牺牲于巫灵,否则必遭反噬。
阿玄出神了良久,将它展平,试着小心地贴回在面庞之上。
令她欣喜的事情发生了。这层假面碰触到她面庞肌肤,便如有了吸力,竟轻轻附了上去,只要不去揭它,贴合如同从前。
阿玄试了几回,均是如此,又惊又喜。心中对义父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她耽搁的有些久了,再不回去,恐要惹他不快。
……
幕帐门帘的缝隙里,隐隐透出烛火的光。
阿玄停住脚步,再次以双掌轻压两侧面庞,确定它完全服帖了,方长长呼吸了一口气,掀帘而入。
庚敖背对着门帘侧卧,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
阿玄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正要熄灭烛火,看到他身体动了动,睁眼,转过头,看向自己。
虽然能够确定,那层假面贴合自己的脸,犹如再生肌肤,何况此刻烛火昏暗,绝不至于叫他能瞧出什么端倪,但见他两道目光投来,心里依然不可避免地忐忑,却不露痕迹地微微转脸,尽量隐没在烛火里,轻声道:“扰了君上安眠,为我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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