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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并不高的青布幔帐发愣,身下摇晃,五官里一切知觉都是新鲜的,前所未有的。
生下来睡的最狭窄的床铺,顶头的木板是黑色的,缝隙里还有绿色的霉烂点儿,河水特有的水汽与老木船的朽味儿汇在一起,这都是没见过的,才真正提醒他是离开了家。
傻孩子此刻冷静了方想起,家里如今不知道咋样了,老祖宗一定焦心了吧,娘亲生气没,爹爹生气没有?最担心就是阿爷……这次回去少不得要挨戒尺了。
对了,还有丑姑,丑姑……
要是丑姑在就好了,可以一起被掳走,然后作伴浪迹天涯,就跟那些传奇本子里写的人一般自由自在的。
今日到这里了,明日到那里了,每次都能遇到不同的人,还有有趣的事儿。
胡思乱想间,木门叽扭的声儿传来,从脚步声能听出进来三人,两女一男。
严严实实的青布床幔被拉开,老方低头一看便乐了。
那小贵人正睁着眼睛发呆。
于是他低头笑道:“小爷儿醒了,怎么不唤我们?”
佘万霖这才懒洋洋侧脸看床边三人。
与他说话这人三四十岁,个不高,人瘦却扎实,面黑丑陋,放到人群能一下子就淹了的那种平常。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船家衣衫,初春江风寒冷,却露着两条肌肉扎实的胳膊,这一看就是臂膀饭的。
老方看这小贵人懒的说话,心里也怕他闹腾,就耐心弯腰哄到:“小爷儿可要起了?”
难为这小贵人这才屈尊降贵的坐起,人起来也不看他,却盯着自己身上穿的一身家染布的窄面寝衣看。
老方陪着笑继续哄:“咱船上条件不好,您先委屈一段时日,转明儿到了地方上了岸,定不能委屈了您,您渴了么?小秋,小灯,赶紧伺候小爷儿来。”
他说完,身边那两个早就候着的小丫头,便齐齐上来一人奉茶,一人弯腰把一双布鞋放在了床下。
佘万霖往日也是这时候最呆,人很被动,更懒的说话,神游一般随人摆弄。
小灯弯腰双手奉茶,佘万霖看看那茶盏,到底伸手取了开盖子饮一口,就开始在嘴里咕噜,咕噜开始清口。
清完他鼓着腮帮子低头要吐,却没有每天都能看到的小痰盂,这漱口水就憋在嘴里了。
他二目直愣愣,就鼓着腮帮子看老方,老方心里便暗道不好,这小爷到底是要闹腾起来了么?
他这是?预备自己到他面前,就吐他一面门水?
默默对视片刻,那门口便有人轻笑道:“小爷儿莫恼,咱船上就这个样子,东西也不全唤,那边有窗,您可以吐到河中。”
佘万霖立刻站起,光着脚去至窗边吐水。
那叫做小灯的赶紧拿着鞋过去,却不知怎么从后脚跟给这小贵人套上,人便愣住了,很是不安的看着船舱门口。
佘万霖这口水吐出,便看到无风的河岸上,十多个汉子整个身体陡斜,浑身不穿一片布的正挎着一条布绳拉着这大船走。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脑袋里也没有这样的知识,便立刻看住了。
一直到有人在他背后说:“那是纤夫,小爷儿没见过么?”
佘万霖摇头,又扭脸看人,便看到一三十出头五官俊雅的长衫文士,正笑的极温和又包容的看着自己。
他迅速查了一下气息,心里立刻明了,那边两个小婢身上有些手段,那边的丑瘦子能跟有田哥哥打个平手,这个文士么,他一巴掌过去他能立刻飞河水里去……啧!
算了!还要坐人家的船呢。
河岸一声长号,纤夫齐齐迎合,听上去甚美,竟有种天地怅然的气韵,很厚重也很力道,佘万霖立刻扭头往那边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甚至觉着,他能吟个几句诗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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