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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第2页）

在法庭上，我再次见到了吴歌，他剃了平头，穿着一件看守服，站在被告席上。他看见坐在我旁边的甄玉，眼神变得复杂，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绪。

甄玉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眶发红，戴着帽子、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在那天的法庭上来了很多记者，我们尽可能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吴歌。他的妻子被用轮椅推了上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妻子，她很瘦，那张大饼脸变得小巧玲珑，甚至有一丝美感，嘴唇很薄，说话的时候，有浓重的地方口音。除此之外，已经完全看不出她就是那个农村女人。

她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我们，那目光十分凌厉，像是要杀死我们一样。甄玉低下了头，她的手在颤抖，她的手心在发汗。我紧紧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听着他们的陈述。

令人震惊的是，他的妻子竟然说：“我放弃追究法律责任。”

吴歌看着妻子，崩溃大哭，他的妻子被推了出去，吴歌被宣布当庭释放。这件事在网络上引起一阵热议。他妻子离开的时候，看了我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我拉着甄玉逃出了法庭。

三天之后，我们见到了吴歌，他看起来精神很差，走路的时候有气无力，上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还是在闻博文乌镇的家里。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他戴着鸭舌帽、墨镜、口罩，全副武装，若是不熟悉的人根本就认不出来这是谁。他看见我们，走过来坐下，转过身跟服务员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有个人过来带着我们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包间。

甄玉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时不时看着吴歌。我们三个相对而坐，一时无言。他看见甄玉隆起来的肚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很惊讶，又很失望，很痛苦，又很轻松，总之很难形容。

他盯着甄玉的肚子看了很久，然后问道：“玉儿，你怀孕了？”

甄玉点了点头，他没有问是谁的，只说了一句挺好挺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还是上菜的服务员打破了我们的尴尬局面。菜端了上来，都是甄玉爱吃的，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体贴细心。

“吃吧！有了孩子要多吃点。”他把肉夹到甄玉的碗里。

甄玉抬起头问道：“你不问孩子是谁的？”

吴歌说：“不管是谁的，我都祝福你，你这样挺好的。”

我看见甄玉眼角涌出了泪，她用手抹了一把，继续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吴歌说：“回老家，带着孩子和母亲。”

甄玉说：“那我呢？”

吴歌停下手里的动作，放下筷子说：“玉儿，你好好过日子，我只希望你幸福。”

我一直没有说话，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事情，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吴歌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郝美丽，都是我的错，我会用余生来赎罪。”

郝美丽，这应该是吴歌的妻子，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和她的人倒是很相配，既俗又美。

“她怎么样了？”甄玉又问了一句。

“她没事，伤口不深，应该快出院了。”

“那你们离婚了吗？”

“我不会离婚的，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我已经对不起你了，不能再对不起她。”

甄玉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苍白，紧紧地咬着嘴唇，看着吴歌说：“如此也好，我也祝你幸福。”

“谢谢你，玉儿，这就是命。北京的这套房子留给你，算是我对你的补偿，我明天就回去了，大概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甄玉握着我的手，都快要把我的手掐出血了。我看见她倔强地看着吴歌说：“祝你幸福，再见。”

吴歌得知甄玉怀孕之后，表情一直淡淡的，那应该是一种释然。我想他应该找到自己想要的了，而甄玉，我不知道以后她该怎么办。

他说完这些话，起身和我们告别。我叫住了他：“吴歌，这个孩子……”还不等我说出口，甄玉便站了起来捂住我的嘴巴，然后说了一句：“这个孩子是我和前夫的，我过来就是看看你，顺便告诉你，我要复婚了。”

吴歌转过身微笑着对甄玉说：“祝你幸福，再见。”

吴歌走了，他刚走出去不远，甄玉就坐在包间里放声大哭，那哭声淹没了这世界所有的快乐，她的哭声充满了悲伤和绝望。此刻她应该很难过吧！而我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她哭，等着她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