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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向明像是心里真有事,等普天成坐定,水还未倒,他就说:“有件事想跟秘书长通个气。本来我该去你那边,考虑到你那儿来的人多,不方便。”

普天成哦了一声,身子不由得就紧了几紧。

“最近有人连续不断地向中央反映海东这边的情况,弄得我们很被动。”化向明泡好了茶,为普天成递过来一杯。普天成感觉自己接住杯子的手有些抖。

“这种情况很正常嘛,有干工作的,就有告状的。”他说。

化向明从桌上拿起烟,递给普天成一根,普天成摆摆手,说不抽。化向明也不客气,自己点了抽。省委班子中,化向明是个大烟鬼,为他抽烟,瀚林书记特批过一条,常委会开到中间,可以允许他抽一支。他自己发誓要戒,到现在也没见他少抽一支。

“秘书长说得有道理,现今干工作,就不能怕别人告状,但这次情况有点特殊。”

“哦?”普天成故作惊讶地抬起目光,盯住化向明。

化向明压低声音:“这次跟工作无关,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是吗?”普天成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他恨自己无用,还久经考验呢,这么几句话,就让他乱了方寸。

“是啊,有个叫蒋婷婷的女孩子,秘书长听说过吧?”

一听蒋婷婷,普天成的心蓦地一亮,刚才变白的脸瞬间又容光焕发起来,但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装作不安地说:“这个名字,好像听过。”

“秘书长好好想一想,去年七月份,全国人大组织的考察团来海东,好像是在古街,听说蒋家父女就告了状。”

普天成一拍大腿,好像瞬间记起了这事,“对,有这么一档子事,这事好像跟南怀有关?”

“岂止是南怀,这事搅进去的,不少啊。”化向明的声音变得沉痛,神情也黯淡下来。不等普天成说什么,他又道:“今天请秘书长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南怀书记朱锦文,这人品质到底咋样?”

普天成沉默半天,声音低沉地道:“这个,我也说不准,按理说,锦文同志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纳闷呢,一个党培养多年的领导干部,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这可不是一般的错误啊。”

两人围绕这事,又谈了一阵。从化向明的话里,普天成明白了一件事,有人把南怀嫖幼案举报到了中纪委,受害者远不止蒋婷婷一个,听化向明说,仅举报信中提到的,就有八位女生。普天成心中涌上一层难以抑制的快意,这层快意并不是冲朱锦文的,而是冲着徐兆虎。化向明虽没明说,搅进去的还有哪些人,但普天成相信,徐兆虎首当其冲,虽不能说是罪魁祸首,但也绝脱不了干系。

从化向明办公室出来,普天成感到浑身无比地轻松,心头积压了许多日的阴云一扫而光。他从裙楼的窗户望出去,发现天是那么地湛蓝,阳光明媚得让人要醉。他掏出电话,急不可待要打给马效林,一抬头看见了一张半生不熟的面孔,此人好像是南怀市长张华泉。普天成刚合上电话,张华泉已到了跟前。

“秘书长好。”张华泉弯腰点头,冲普天成打招呼。普天成伸出手,大方地跟张华泉一握,用极亲近的口吻说:“是华泉啊,啥时过来的?”

一听秘书长这么亲切,张华泉脸上的表情就不知怎么涂染了,受宠若惊地抓着普天成的手,“我刚到,秘书长最近身体好吧?”

“好,好。”普天成直挺着身子,刚才他还不明白化向明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现在看到张华泉,谜底似乎揭开了一半。

“是找向明同志吧,他在。”普天成抽回自己的手,很暧昧地盯住张华泉。

张华泉脸上扑闪着尴尬的表情,道:“我找化书记汇报一下工作。”

“那好,快去吧,向明这会儿正好一个人。”

跟张华泉分了手,普天成心里就对事态有了进一步的判断,化向明告诉他这些,是跟他卖一份人情,这份人情很可能要还到张华泉身上。

回到办公室,普天成立刻将电话打给马效林。马效林说,他去了两次南怀,都未找到蒋家父女。听人说,蒋家父女上北京告状去了。

“这就是你办事的效率啊。”普天成责备了马效林一句,又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最近马书记在下面,你的腿要勤快点。”

马效林似懂非懂嗯了一声,普天成也不多说,合上电话,替自己泡了一壶新茶,很有滋味地品着。

快下班时,普天成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妻子乔若瑄打来的,问他最近省里是不是要调整下面的班子,普天成说:“你哪来的这消息,我都没听说呢。”乔若瑄说:“下面已经嚷开了,这次检查完,就要动真格的。”普天成不想就这个问题跟妻子多谈,关于调整各市班子的事,早在瀚林书记到省委任职后就提了出来,之所以迟迟未动,是瀚林书记觉得时机尚不成熟。至于啥时成熟,谁也说不清,因为这种时机只有瀚林书记一个人把握。下面猜测归下面猜测,上面不行动,所有的猜测就都是白费力气。乔若瑄见普天成不积极,生气了,“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真要把我弄回去?”

“差不多吧,你心里有个准备。”普天成突然认真起来。人就是这么怪,普天成本来是不想在电话里谈这事的,乔若瑄一固执,他反倒来了灵感,何不借这机会劝劝她呢?

“我说老婆,就算不调整,你那个位置,也得让出来了。”

“凭什么,我乔若瑄哪点干得比别人差了?普天成,我可警告你,你少在背后搞小动作,你的小诡计以为我不知道?你若真把我这位子给搞黄了,我跟你没完!”乔若瑄一急,说话就露了原形。普天成心里暗笑,女人就是女人,从来就不知道大局是个什么概念,你以为那位子是你想坐就能坐定的啊,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位子是大家轮流坐的,官也是大家轮流当的,你一家霸住两个显赫位子,算什么事?不过嘴上他还是很服软地说:“第一,我没搞小动作,也没啥阴谋诡计。第二,这事我说了不算,有能耐,你直接找瀚林书记。”

“找就找,以为我怕啊。”乔若瑄说完,恨恨地压了电话。普天成忽然有些失落,不幸的是脑子里紧接着又冒出瀚林书记那张容光焕发的脸来。这张脸一下就让他陷入到往事中,他仿佛听见,烟雨蒙蒙的巷子里,一个脆脆的声音响过来:“瀚林哥哥,瀚林哥哥……”

普天成正在沙发上生闷气,于川庆又打过来电话,开口就说:“领导忙啥呢,是不是又在搞锦绣文章啊。”普天成一听于川庆说话没正形,就知道他那边闲着了,便道:“我在思考公平两个字,有人忙得喘不过气,有人却闲得发高烧。”于川庆呵呵笑笑,“让领导说准了,今天是周末,闲得无聊,不如凑个酒局,请领导赏光?”普天成哎呀一声,他把周末给忘了,懊恼地叫了一声:“早不提醒我一声,我打算去林河的。”普天成没有说谎,林河也是他工作过的地方,如今升成了县级市,上周他以前的老领导、林河县委原书记的儿子专程到省里来,说老爷子很想他,让他抽空去一趟林河。普天成想,一定是老爷子不行了,人到临走的时候,会记起很多人和事,特别是过去走得近的。普天成答应,这周一定去看老爷子,免得哪一天老爷子一蹬腿走了,给谁都留下遗憾。

于川庆笑说:“跑林河做什么,晚上我约了几个人,一起吃顿饭。大家都有点想领导了,说再不接见,你就成了官僚了。”普天成干笑两声,于川庆听上去说得轻松,其实这种饭局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只是他不知道罢了。别人的邀请他可以拒绝,于川庆这边不能。他略一沉吟,道:“也行吧,什么地方?”

“还能什么地方,老地方呗。”

一说老地方,就知道是江海玲的狮子楼。于川庆胆子也是忒大了点,以前跟江海玲还是偷偷摸摸,现在好,不用回避人了,什么人都往那儿带。普天成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什么,啥人有啥人的活法,于川庆在女人问题上从来不乱交,就认准江海玲一个。江海玲呢,到现在也没嫁人。不过他们俩人处得也好,从来没听说因为江海玲,于川庆跟妻子叶莉莉闹过什么矛盾。这点让他既服气又不服气,当年他跟金嫚惹出那档子事,乔若瑄差点把他杀了,好在乔若瑄是个既往不咎的人,自从大闹一场后,再也没问过这件事,还以为他真跟金嫚断了。

男人的卑鄙就在于不停地拿谎话骗妻子,而且那些谎话往往说得气壮山河,且又天衣无缝。女人的愚昧就在于总是拿谎话当真话,男人说得越坚决女人也就信得越坚决。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天下男人各个是撒谎高手,女人呢,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弱智或是傻子,明明活在谎言编织的世界里,却总要安慰自己,我的男人不会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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