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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抹了一把从屋外溅落在脸上的雨水,张万成骂骂咧咧地半开的窗户拉拢少许,感受着那雨滴与皮肤接触瞬间产生的阵阵冰凉,他越发抱紧了搂在怀中,已经被捂得有些温热的M5G43突击步枪。
雨,已经下了整整四天。
以专业气象员的眼光来看,这场雨其实并不大。虽然阴暗的天空中布满了厚重的乌云,却没有形成磅礴的雨势。细密的微小水珠从半空中飘落而下,慢慢地浸润着干燥的泥土。它们在天地间形成一道浅灰色的帘幕,给所有的东西添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
张万成几乎每天都要用最恶毒的语言,拼命咒骂着掌控天气的神灵。在这种无法抗拒的自然影响下,观察的视线和子弹命中目标的精确度,都被缩小了近三分之一。
守在这个半旧的防空洞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除了张万成和另外八名士兵是正规军人,其余的一百多人,都是这座城市侥幸生还的幸存者。
第六节坚守
从地图上看,宜迁只是一个位于四川和云南两省交界,用空心单线符号表示的一个小圆点。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的默默无闻。在国家城市管理中心的档案资料里,宜迁可是足足拥有三十余万人口的一座小型城市。
也许是因为上学的时候,数学成绩从未及格过的缘故吧!张万成对于数字一向没有太过明确的概念。几百或者上千,在他的脑子里或者勉强能有一点直观的概念。至于上万,乃至几十万,他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何等庞大的存在。
除了呆在防空洞里的这一百多人,整个宜迁市的居民差不多全都死光了。
张万成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也许,在这座城市的其它角落里,还有着像自己一样侥幸潜藏下来的幸存者。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左手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突击步枪,右手则伸进粘满灰泥的裤兜,费劲地掏出一包被揉的皱巴巴的“红河”香烟。
这是军队的配给品。出发的时候,还以为所谓的营救任务只是走走过场,搞搞演习。因此,张万成只随便带了两包。没想到,却被一直困在这里,在给养完全断绝的情况下,连抽烟也变成了一种难得的奢侈。
狠狠吸了一口点燃的香烟,让浓密的烟雾久久在肺部徘徊,直到脸上因为缺氧变成一片泛紫涨红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把携带着尼古丁的烟雾慢慢喷出,把自己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虽然只是片刻的享受,张万成却并未因此放松了警惕。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视着对朝自己的那片三角形路口,几天下来,他已经把整片街区的所有细节,全都牢牢刻印在了脑子里。小到每一块石头,每一个泥坑,或者某张突然飘落的纸片,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街口中央有一辆歪倒的自行车。就在车架三角框的旁边,赫然靠着一颗人头。
那是老魏的脑袋。
他是张万成的班长,二零一零年入伍的志愿兵,很和善的一个人,个头不高,笑起来,总会露出一排很白的牙齿。
接到求援电话的时候,705步兵团以最快的速度开进了宜迁。进入城市范围后,张万成第一次看到了只有在电影里才可能出现的恐怖场景。
无数通体遍黑的变异人从各个街口涌来。它们挥舞着昂长的锋利骨刃,追杀着痛苦号呼的逃难者。每一次挥刀,都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那些即便是在白天也同样散发着血红光芒的眼睛,是那样的可怕、残忍。
混乱的人群冲破了军队的防线,紧跟其后的变异生物也涌入了其中。猝不及防的士兵们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一柄柄沾满病毒的骨刃捅穿了身体。
张万成亲眼看见,为了保护两个跑得脸色发白的女孩,身材魁梧的团长拔出匕首,怒吼着冲向距离已经非常接近的数名变异人,却被对方当场撕成了碎片。
自始至终,获救的女孩连看都没有看过团长一眼。似乎被人用性命解救,根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老魏则被从身后突现的偷袭者砍掉了脑袋。至于身体,已经不知所踪。
在一名警察的指引下,张万成与几名士兵,保护着一百多平民冲进了这个距离最近的防空洞。透过设置在地表的观察孔,他看到了令自己手足冰凉的一幕。
所有被杀死的人,无论士兵还是平民,都在几小时后重新站了起来。他们身上的肌肉强壮得像打过激素,皮肤变得一片深黑,而本该长有五指的右手,已经变成了长约米许的锋利骨刃。
那似乎是一种不知名的病毒。按照这样的传播速度,整个宜迁市再也不会有活着的居民。
明白了这一点的张万成,对突围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雨,还在下。
泡在泥泞里的老魏脑袋,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被水泡的发涨的眼球几乎鼓出了框外,脱落的头发挂沾在上面,仿佛随意插在异色泥土中的乱草。脖颈处的烂肉呈现出令人恶心的腻白,几根裸露在外的发黑血管上,爬满了一条条肥滚的蛆虫。它们在烂如浆糊的肉沫中来回蠕动着,肆意享受并且吮吸着这顿丰美无比的腐肉大餐。
按照设计,防空洞能够容纳的最大人员数量仅为一百。多余的逃生者虽然使空间变得有些狭窄,却也没有太过拥挤。至少,能够紧挨在一起躺着休息。
架设在窗口的求救信号发射器,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希望。只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幸存者对于生命的期盼和渴求,也逐渐被绝望和无助所取代。
由于不是战争时期,防空洞里没有放置任何食品。虽然有一条从地下穿过的自来水管道能够满足日常饮用所需,但是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的饥饿威胁,却使得生还者们的眼睛里,多了一些另类的目光。
刚刚逃进防空洞的时候,幸存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吃的东西。几片口香糖、女孩子手袋里随时必备的话梅、果干。。。。。。有一个毛头小伙似乎是刚刚从快餐店里买完东西出来,手里居然还拎着一只“肯德鸡”全家桶。
凭着肩膀上的中士徽章,军衔最高的张万成,理所当然成为了所有士兵的指挥者。按照他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须把手里的食物交出来,由自己按照定量统一发给。意外的是,这种在军队或者紧急情况下的正常命令,竟然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强烈反对。
“你这是在干涉公民的人身自由。你有什么权力收取我们的食物?别以为是非常时期就能肆意妄为。我已经记下了你的军人胸牌编号,只要离开这里,我会向你的上级反映这件事。”
说这番话的,是一个身穿西装,脑门半秃,自称是某某局长的中年胖子。他一边义正词严地指责,一边从真皮提袋里摸出一包太平梳打饼干大口嚼吃着。仿佛吞咽的速度稍微慢一些,这点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
对此,张万成只能报以冷笑。检查过防空洞口的安全设施后,他与八名士兵环坐在一起,结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所有动静。
他很清楚,单靠幸存者手里的那点食物,恐怕连二十四小时都撑不住。一旦达到生理承受极限,这些饿疯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由于事发突然,自己和士兵们身上携带的食物也不多。两袋标准包装的压缩干粮,仅够维持四十八小时的身体消耗。如果节省一些,撑个四至五天,倒也勉强可以。
“不准把食物分发给任何人。哪怕看着他们活活被饿死,也绝对不能给他们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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