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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婶儿叹气,“可惜了我家小文是女孩,娶不了媳妇儿,要不然我指定让你做我儿媳。”
沈郁澜一口苹果差点呛出来,咳得脸红耳热,差点没咳过去,“什么儿媳不儿媳啊,婶子,你该不会是听谁胡说八道什么了吧。”
“啥?谁说啥了啊?”
沈郁澜眼睛一转一个机灵,改口飞快,“还不是那李老头,天天管我叫孙媳妇儿,他家李大平虎背熊腰的我能看上啊,你说整这事,被别人听去了,传我妈耳朵里了,那可好,我妈吓的,扔了刨地的锄头蹬着二八杠就来了,揪着我小辫儿就要领我回村,不让我在镇上待了。我问咋了。我妈说,就是嫁不出去也不能给他老李家当儿媳。我又问为啥。我妈说,大平大平,少了个点,他不太平啊。”
栾婶儿笑得眼睛都没了,“那高帅呢,那小子不也相中你了嘛。”
沈郁澜把苹果核啃得干干净净,眯了眼,将果核对准不远处的垃圾堆,自信一抛,果核稳准地落到最高的尖,颤颤巍巍地晃悠两下,一条直线滚了下来。
沈郁澜看着那处,拍了拍黏糊糊的手,“高帅高帅,不高不帅呗。”
“哎呦,枣儿啊,你真逗死我。我要不是着急下地干活,我非得跟你唠一天。”
沈郁澜退到路边,摆摆手,“婶子,你快走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啊,别太晚了。”
“我家小文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都得烧高香喽。”
沈郁澜笑笑,不驳她的话,那些客套来客套去的话没人爱听。
“枣儿,还没告诉婶子呢,你打算去哪啊?”
沈郁澜一拍大腿,“婶子啊,你不说我还忘了,刚王大娘说,祥和酒店来了个特有钱的女的,开的啥车,我想想啊,那个什么,瓦利拉,我合计半天呢,也没听说过这牌子的车啊。”
“啊,马利拉啊。”
“对对对。”
栾婶儿四处看看,见好多人从分叉小道汇集到主道,三两结伴地朝祥和酒店的方向跑。
栾婶儿立刻揪了系在头上的大红头巾,甩手扔到车筐,急匆匆道:“还薅啥草啊,草啥时候不能薅,咱镇子多久没来大人物了,枣儿啊,快上车,咱俩去看看。”
“我跑着去吧婶子。”
“快点快点,可别去晚了。你这孩子,这事儿不早点跟我讲。”
沈郁澜看看后斗儿那小地方,挤那块去得多像小猴啊,但是看栾婶儿还没踩脚蹬子的左脚已经急得跃跃欲试了,她咬咬牙,腿一伸,坐进去了。
还没坐稳呢,栾婶儿就着急忙慌地把车蹬走了。
“婶子啊,慢点骑,别累着了。”
顶风骑车,声音都被风吹跑了,栾婶儿没有听清楚沈郁澜的话,稀里糊涂听了半截,大声道:“我不累,我还能骑再快点!”
栾婶儿蹬得更起劲了,苦了蜷缩在后斗儿的沈郁澜,颠簸得屁股疼死了。
不怪栾婶儿这么急,镇里难得有热闹事,去看一眼,田里干活儿的时候也不至于太枯燥,隔着大坝,还能指着这事跟谁聊上两句呢。说着话,活儿也就干得快了。
大家应该都抱着一样的想法吧,不然祥和酒店门口平时猫狗都不爱遛的地儿不会被围成这样,里一层外一层,放眼一看,拎着活鱼的吴家三姐,骑在男人脖子上的小孩,杀鸡的宰羊的,就连老年痴呆好几年经常连儿女都不认识了的老崔头都过来了,眼睛瞪得那叫一个亮,根本看不出来生病了。
栾婶儿已经挤进去了,沈郁澜腿有点麻了,只能坐在后斗儿干着急,幸好栾婶儿把车停在坡顶了,伸长脖子往人群聚拥的中央看是能看见的。
沿街卖碟的小贩拖着的音响里响着的DJ震耳欲聋,曲子已经过时了,有点土有点油腻,就像人们透过小镇这方天能见到的世面是很有限的,小镇的一切一切都具有滞后性,发廊里烫个大卷就是时髦了,自家葡萄架上长得葡萄就是最甜的,坐个绿皮火车出趟城就是旅游了,烟囱里冒出来的烟永远比烟鬼嘴里吐出来的烟更厚更重,烟雾舍不得散出他们视线之内闭塞的四方天,他们说自己对这片土地有着近乎疯狂的热爱。
可是那辆本该驰骋在霓虹刺眼的繁华都市的豪车停在了这片质朴的土地,挨着驮着货物的骡子,对着停在坡顶的脚踏三轮车。
豪车反光的漆身照映着他们黝黑的脸庞和麻木的眼神,他们不知道这辆车的价格,要卖几筐枣,要杀几只鸡鸭,只知道再不回去的话,炖在锅里的菜该糊了,娃儿该哭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一些,像来的时候一样,三两结伴议论纷纷地走了。
一辈子注定走不出小镇的人,见过世面又有什么用呢?
沈郁澜的眼神拴在那里好久好久,那辆车,还有那个像是被加了电影滤镜从90年代隧道里走出来的港风女人,吊带长裙,浓密蓬松的卷发,烈焰红唇,气质里充满野性禁欲矛盾并存的复古风情。
那阵微醺的带着酸甜味的港风朝沈郁澜吹过去了。
沈郁澜下意识攥紧手旁的镰刀,扛到背上,跳下了脚踏车,走近两步,听清了祥和酒店老板汤贵和那个女人对话的内容。
女人说着一口塑料港普,“我要鞠店。”
汤贵应该已经和她沟通很久了,不然不会累得满头大汗,“美女,我知道你有钱,有钱也不能这样啊,说多少遍了,我家不往外出租,租给你我还怎么赚钱啊。”
女人抬头看看祥和酒店的牌子,苦恼地皱了眉,她五官偏大,一副东方古典美人相,皱眉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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