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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举拳的一刹那,目光望见眼前这男人颈际的黑发,蓦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古代,面对的是彻头彻脑的古人,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我能任性的地方,也不是我能任性的时候。当初为什么爷爷要逼着我学书法?就是因为可以藉书法养心境。心平气和,从容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只是我的功夫不到家——不,是眼前这可恶的男人太过……可恶,轻易就破了我的功,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刚才竟然险些失态,真是好悬。
拳举在半空,略作调息,落下时便是轻捶了,一下,两下,有节奏地,轻重相宜地,脑海里想像着宣纸平铺,狼毫游走,自如闲适地写下“坐亦禅,站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清,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的字句来。
然后终于心平气和,急怒暂消。
楚龙吟看了一阵子的书,末了丢开一边,拿过公文来开始办公。先是将公文从头到尾看上一遍,然后伸手从笔架上取笔——他居然是个左撇子,都说左撇子的人聪明,果真如此么?
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提笔便要往公文上写字。于是我的左拳就忽地那么略一用力,捶在他肩胛的某一处——我知道一个位置,打在那里会让整根胳膊发麻发软,想来是有一根筋整个连着的——然后我就看到了他拿笔的手一颤,一大滴墨汁就水当当地滴在了公文上。
嘎嘎嘎嘎。
楚龙吟顿了一顿,偏开那滴墨汁的位置重新下笔,慢悠悠地才画出一横来,我的拳头便“不小心”又是一重,刷地这横就斜飞了出去,英俊潇洒地横贯半片公文。
楚龙吟停下笔,双肩微动,竟是在那里发笑,而后才道:“停了罢,去换茶。”
小小扳回一城,心中舒坦。
停下手去架子上找他要喝的碧螺春,翻遍了瓶瓶罐罐只是没有,只好望向他道:“没有碧螺春。”
“买。”他头也不抬地审着公文,随口丢出这么个字。
也好,正可以不必面对他这张讨厌的脸。于是拔腿迈出房去,也没有同他告退。
回到后宅找到雄伯支了钱,到街上随便进了个茶铺子买了碧螺春,好几天没有机会到街上走走了,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虽辛苦但自由的人们,竟觉得自己已不存在于这世间了。
没有多做停留,拿了茶叶就径直回了楚府,虽然我一刻也没耽搁,但这一来一回也着实花费了我不少的时间,等我回到前宅书房时,却见屋里空无一人,楚龙吟那家伙居然已经不在那里了,桌上公文堆得乱七八糟,被他写坏了的那一本单独放在桌角敞开着,硕大的墨滴和那天外飞仙的一撇豁然在目,昭示着我的战绩。
从屋内出来回到后宅,正要回房,却被迎面过来的雄伯一把捞住,沉声斥着道:“你在府里乱逛些什么?!大少爷早便去了前厅用饭,你这小子居然没有跟着伺候!念你是初来乍到,这一次权且放过你,若再有下次,定要扣你的工钱!还不赶快去前厅伺候着?!”
没有多做解释,我径往前厅行去,果见大敞着的厅门内,楚龙吟一个人正坐在那儿拥着满桌饭菜吃得不亦乐乎,这时才想起自己一整天了还粒米未进,肚子不由咕咕抗议了两声,于是不想进门,便背身在门外立住,等着那家伙吃完出来。
半晌听见那厮在里面流里流气地叫了一声:“小钟情儿。”
只好转身进去,见他也不看我,只随手指着桌上的一盘黄澄澄香喷喷的大螃蟹道:“这个是今儿才上市的‘六月黄’,肉味儿正鲜,拿一个。”
有些吃惊地望住他——不会吧,让我拿一个吃?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一时犹豫,心道他总不会在这螃蟹里下毒弄死我的,再说是他主动开口让我吃,又不是我求他的,事后就算他想借题发挥,我就只管死咬着这一点就是了。
架不住肚子实在太饿,而这螃蟹又实在太香,我慢慢地伸出手去,捏起一只肥美的螃蟹,刚悄悄咽了口口水,就听见楚龙吟悠悠地道:“给老爷我掰开罢。”
——
——我要掰开这流氓的脑袋,谁也别拦我,嗷!
用气得发颤的手胡乱替他把那死螃蟹的壳儿掰开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又难堪又窝火地立到他的身后——他,他欺人太甚——他这个混蛋!
混蛋捏着蟹壳儿吃得津津有味,完全忘记了身后站着的这缕怨魂。
恶魔的晚宴终于结束,楚大混蛋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一扭头,冲着我扬起眉毛:“嗳?你怎么还在这儿?去吃饭罢。”那表情自然极了,就好像他当真不知道我一直在他身后立着似的。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我不想让他看出我的愤怒,因为这样会让他更得意,我没忘记我的命运现在握在他的手里,硬碰硬的后果只能是我吃亏,能屈能伸方是英雌本色,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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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前厅径往内宅伙房领我的晚饭,一进门便见几个厨子正在那里收拾碗筷,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多余的饭菜,便问向其中一位厨子,道:“大哥,小弟是新进府的,听楚管家说小弟的饭需要到伙房来领,请问小弟需找哪一位领才是呢?”
那厨子瞥了我一眼,爱搭不理地道:“晚了,你的饭让哥儿几个分了。”
这答案真是让我既惊讶又好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地望着这几位厨子。答话的这一个见我好像不明白,索性将腰一叉,道:“怎么,还不明白么?府里头下人们的饭是有定时和定例的,到了时辰你不来领,这饭就当你自行放弃了,既是放弃了的就是无主的,既是无主的,我们大家就可以分吃了它。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你到咱们府上是当下人来的,不是当爷的!哥儿几个成天做合府的饭菜已是忙得脚不沾地了,谁还有空帮你留着那饭菜不成?这会子我们都该收拾了歇下了,难道还得等你吃完了饭我们才能刷碗休息?!——现在可听清楚了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就出去!甭在这儿碍手碍脚!”
……语气虽冲,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想来这就是府里头的规矩。下人不是主子,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下人有太多的事要做,如果不尽快吃完自己的饭那还怎么伺候主子?所以伙房不可能留着你的饭等你有空来吃,洗碗刷锅也是人家的工作,你吃得晚了人家还要等你吃完再单独刷一套,这放谁身上谁也不会高兴。
府里下人的饭算是白管的,不算在工钱里,因此这些下人们更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能多吃一份绝不会不吃,所以既然我过了时辰没来领饭,那别人自然可以把那饭分享了——过了吃饭的时辰我已不能再吃了,不给别人吃,难道那饭就这么扔了?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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