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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庭胸口发闷,要唤又唤不出,各色幻变的影子交叠,混乱中青年忽然现出悲意,含泪转身纵去,身影越来越远。
叶庭大急,指一动想抓住他,眼睛随之一张。
模糊的虚光看不真切,依稀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与当年一样,正俯身看着自己。
叶庭的呼吸都停了,头脑一片混沌。
苏璇等待叶庭醒来已久,至此方松了一口气,见他少有的失态,不免笑起来,渐渐的双眸发潮,半晌才道出一句,“师兄,我回来了。”
叶庭呆了许久,长长吸了一口气,抬手覆住了眼。
庭户无声,空窗透影,十余年的时光弹指流过,两人俱已是沧桑中年。
过了好一阵,苏璇在榻边坐下,“我仿佛睡了一觉,师兄的胡子都这么长,几乎像老头子了。”
叶庭如今四十余岁,须发漆黑,端雅庄重,丝毫不显老,他任掌教以来受尽尊祟,哪有人敢拿胡子打趣。听他一说,叶庭酸楚之余又觉好笑,情绪倒是慢慢松下来,良久才回道,“那不是正好合了金虚这个道号?你是如何痊愈,何时的事?长歌说阿落将你救了,还一直在为你寻药,我便疑钱塘那人是你,可想你醒了定会捎个话,不该音讯全无,暗里使人四处打听也寻不到,又怕是空欢喜。我总在想,你不知成了什么样,还认不认得出师兄,万一真的醒了,会不会怪我当年什么都没帮上,连你中毒都一无所知,也没好生照顾你徒弟,让她一个人在江湖上奔走,连师门都不愿提。”
他拉拉杂杂的说,声音几度发涩,几欲泪下。
苏璇又惭又愧,自知不该,“复醒之后我听说门派无恙,师兄任了掌教,想探望又怕朝中有人追究,再度连累师门,是我错了。”
叶庭心潮涌动,百感交集,谁想到正阳宫的骄子会陨落于敌人的诡毒,而长年被撇在山间的稚弱少女,却拼尽一切托住了坠落的星辰。“怪师兄无能——还好有阿落,长歌说时我还不敢信,真是她救了你?”
苏璇笑起来,骄傲之余亦有深深的内疚,“阿落长大了,我都不敢想她是如何撑过来,我没教过她多少,还负累她至深,实在愧为人师。”
他不愿叶庭过度伤感,转了话题述起近一年的经历,又说起如何赶到拓州,却遇上城门紧闭,不得不饶行,在激战中一眼望见门派服色,幸好还来得及。
话至尾声,殷长歌恰好到来,他见叶庭清醒,顿时大喜,“师父醒了,我立即去取药。”
他一阵风的去了,苏璇将叶庭扶坐起来,“师兄也教了个好徒弟,长歌记挂你的安危,不顾长老的拦阻,坚持一道过来。”
叶庭的内腑仍有不适,仅是换个姿势就有些喘息,“长歌刚直,行事难免意气;青儿细密,又过于看重利害,以往我觉得均有不足。而今看来,人当取其长,我偏视其短,确是不如你。”
苏璇为他行功一转,见他气息缓和才歇了手。“师兄所中的毒极凶险,我本想寻去方外谷,山重水远怕撑不到,幸好阿落的夫婿擅医,请之一试居然奏效,真是万幸。”
叶庭的思绪没转过来,“阿落嫁人了?是哪一位?不是说与靖安侯的公子有所牵连?怎么嫁了个大夫?”
苏璇微笑道,“正是嫁了左公子,他心思有些深,不过待阿落是真,虽无媒灼之言,嫁娶之仪,然而得靖安侯令众将祝酒,亲口为贺,益州全城见证,也算有个交待。”
胡姬嫁了王侯之子,纵是叶庭也难免错愕,“这是何时的事,他们也随你来了拓州?”
苏璇看他的神情颇为好笑,谑道,“师兄当在何地?此处是益州,靖安侯受命巡视西南,左公子特地来此相见,所以才能救了师兄。”
叶庭哪想到一昏一醒已在千里之外,一路的星夜兼程可想而知,他心下感动,方要开言,殷长歌又回来了,“师父,药凉好了。”
他人一进门,叶庭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夹着古怪的腥气,抬眼见殷长歌捧着一只硕大的海碗,不免一呆。“这么大一碗?我昏迷时怎么饮下去的?”
殷长歌恭恭敬敬道,“之前是左公子施针加上几味药丸救治,以应急之法暂时将毒压下,说是等师父醒了就得换方子拔毒,药汁的剂量也是按吩咐来的。”
一海碗药怎么看都十分奇怪,王侯公子能解血翼神教的毒也是匪夷所思,叶庭不免将信将疑。
苏璇也未想到左卿辞医术如此高明,还是想起阿落曾说中过神教的圣蛇之毒,全仗其救治生还,请之一试竟然奏效,心底极是欣慰,“左公子既然能让师兄醒来,可见药方并未乱开,师兄不妨先服几日试试。”
叶庭只有硬着头皮灌下去,药汁不知是什么成份,苦得要命又腥涩冲鼻,份量惊人,他全仗着定力才喝完,背上已沁出了汗。
殷长歌奉上漱口的茶汤,欣然道,“左公子说师父醒转就算好了一半,每日只要饮上八碗,一个月后就能将毒化尽了。”
叶庭漱过三次,舌间依然涩麻,听到这一句,腹中一个翻腾,险些没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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