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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多少老成的郡王妃、老太妃,多少立府居住的公主宗室命妇,花信宴的主事却是一位寡居多年的长公主,实在让人费解。
但再费解也要解,叶家是中游的世家,况且如今的“叶夫人”和清澜姐妹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所以她们并不琢磨这件事。但像韩月绮她们,已经把这事琢磨了又琢磨,连一个花信宴寻常的调换顺序,也被她们揣度,是不是长公主殿下要提前现身的意思。花信宴原本考察的是各家的小姐王孙,但长公主殿下屈尊驾临,那要上考场的就是举办这二十四宴的世家夫人们了,沈家在文臣中是一派首领,自然也不例外。
举办山茶宴的宗室是和平郡王同宗的汝阳王一支,如今没了王位,效力于户部,在那些连自己府里都治不好的宗室里,算是能干的了,不然也不会被临时拔上来举办山茶宴。京中世家都称之为汝阳赵,也都还尊敬他们家。虽然宴席和其他宗室家的一样,办得既繁琐,又不实惠,一席菜色竟有半席是中看不中吃的菜色,按他们的规矩,是“循例”,尽管难吃又贵,但按旧例是有的,就必须摆上来,否则就算不得一桌体面的宴席。
相比京中世家管家夫人们如今花样百出的席面,半年就过时的新鲜菜色,人人推陈出新,为了抢个好厨子能闹翻的劲头,这宴席实在一般。体面倒是体面的,毕竟都按的是宫中旧礼,六畜齐全,五谷丰登,击钟列鼎开席,传菜都用云板,夫人们也都穿的是赴正宴的大衣裳,也有不知轻重的,像何夫人那几个新贵,都穿了礼服,虽然当面没说得太过分,背地里却有夫人在取笑。何夫人自己也有些尴尬。
“看何清仪。”凌波在席上低声提醒清澜:“可惜了,她也是个聪明人。”
阿措立刻就去打量,果然看见何清仪虽然在小姐席上,却一直看着夫人席上的动静,见自己母亲被人打趣,眼睛微红,面前的粥饭也一动未动。
偏偏卢文茵还要卖弄才干,笑着去小姐桌上劝菜,说着“这可是我们庄子上送来的乌鸡,原本就是宫里赐下的,当初南洋进贡的,都是药材喂大的。要不是赵夫人和我们家夫人的交情,我可舍不得送呢……小姐们快尝尝,这鸡汤养身体是最好的。”
作为主人家的赵夫人也笑,道:“我就知道,你婆婆虽然答应得爽快,你是一定舍不得的。”
“听听,这不是扎人的心么?汤都炖好了,还问我舍不舍得呢。”卢文茵笑着拉赵夫人坐下,道:“赵夫人你也别忙了,我替你张罗,你坐下多少吃两口,不然我家夫人见了,又要说我不孝顺了。”
夫人们都笑了,都说些“果然赵夫人和陈夫人是手帕交,还是感情好”“赵夫人喝了这汤,可是吃人嘴短,不好再说陈少夫人的不是了”之类凑趣的话。卢文茵张罗了夫人们,又来劝小姐们,何清仪倒是隐忍,尽管卢文茵说出“也就是赵夫人你了,当初何夫人问我家要,我家夫人只送了一席的量”这样的话来,她也平静喝了汤,还道了谢,卢文茵立刻拿她作筏子,摸着她肩膀道:“清仪喜欢,我家还有呢,横竖剩的也不够办花信宴了,不如分送了。”
卢文茵如今手下有杨巧珍和孙敏文一众手下,又拿何家小试牛刀了一番,把何家死死拿捏了在手里,在小姐席上真是无人敢撄其锋芒。
也只有沈碧微了,她地位超脱,卢文茵菜劝到面前,她只一句,皱着眉头嫌弃道:“我闻不惯药味。”
卢文茵脸倒不僵,正笑着说些“这是因为贡鸡都是吃着药材长大的”之类的话,赵夫人立刻上来笑道:“碧微口味是灵敏些,当初宫里赐宴赏花,糕点里的桂花末从状元红换成了朱砂桂,多少贵人都没尝出来,就碧微吃了一口就知道了,皇后娘娘都纳罕呢,一问,果然是换了,真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千金……”
凌波听了,只笑,看了眼伺候的林娘子,轻声教阿措:“瞧,正是我说的,只要你是贵人,骄纵点又如何,自有人替你描补。”
但韩月绮可不愿沈碧微传出骄纵名声,她是长嫂,沈夫人尊贵,不出声,她和卢文茵是同辈,于是上来笑道:“哪里就这样了?当初宫宴我也在,碧微还小,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皇后娘娘追问,她才说出来的,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御膳房的宫人呢。娘娘都夸碧微仁善,口味灵敏倒是小事了。”
赵夫人和卢文茵过招是她们的事,要是拿沈碧微作筏子,她可不允许。
众人这才作罢,继续宴席,这样的一挡一拆,配合默契,更显出何清仪孤零零的可怜了。可惜何夫人也不擅长言辞,席间又被人取笑了两次,实在局促。
其实等到散了席,去暖阁饮茶赏花的时候,才是真正取笑的好时候。好在今日赵家运气不错,席刚散,众夫人刚洗了手,漱了口,饮了茶,正下去在隔壁耳房里各自补妆换衣裳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一迭声响起传令的云板,赵家的管家娘子飞奔进来报信,消息如同响雷般炸开:明华长公主殿下驾到,銮驾已经进了望月街了。
赵夫人连忙换衣裳,重新换过凤冠霞帔,诰命大妆,匆匆去外接驾。她是主人家,自然要礼服接驾,夫人们是做客,所以只穿各色大衣裳也并不失礼,何夫人的礼服虽然更恭敬,但显得太急切,多少有点揣测君心的意思了。
好在夫人们都是有诰命的,像年轻的,除却韩月绮几人有诰命外,其余也都是世家小姐出身,是见过大场面的,又有年长夫人领着,并不见慌乱。纷纷列队去二门处接驾,小姐们则是在内院等待传召,汝阳赵到底是王府旧邸,也排布得开。阿措是第一次见这样架势,只听见钟鼓声十分威严,远远传来,又有鼓乐声、挥鞭声、内侍喝令开道声,然后才远远看见开道的仪仗和銮驾,听说官家对这位妹妹又是敬又是愧,连銮驾也比照中宫礼仪,果然十分华贵。
“明华长公主殿下驾到,着外命妇三品赵淑人接驾。”传旨太监高声道。
夫人们都跪下去接驾,小姐们也都跪下。远远看见赵夫人起身,躬身上前,接过女官手中的手谕,又要跪下行礼,才听见女官不紧不慢地道:“免。”
金缕翠盖摇摇,宫娥手中的仪仗如雁翅般分开,才见女官搀扶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宫装妇人下了銮驾,将手交到赵夫人手中。
赵夫人的神色,像是捧着的不是手,而是一件无比矜贵脆弱的琉璃樽,连说话的语气也无比小心翼翼。
“殿下圣驾光临,敝府蓬荜生辉,臣妇惶恐,请殿下因陋就简,移驾正堂,接受臣妇众人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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