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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幽谷云萝朝采药 静院轩窗夕对棋(第1页)

翌日清晨,滇南的薄雾尚未被阳光完全驱散,湿漉漉地缠绕着竹楼屋檐和远处的茶山。一缕微熹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落在南笙的眼睑上。

她昨夜的惊悸与恍惚仿佛还残留在一呼一吸之间,被清冷的晨气一激,才渐渐沉淀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红土与夜雨洗过的草木清气。

“哗啦啦~”她以清冽的山泉水盥洗净面,冰冷的触意彻底驱散了残梦。随后,她对着铜镜,仔细地将长发编成一条粗实的麻花辫,整个人顿时显得利落而明亮。

换上蜡染绣裙后,她轻轻抚平衣摆,晨光漫过窗棂,悄然落在那片独特的紫与彩之上,仿佛将苍山的灵秀与古朴都披在了肩上。收拾停当,她目光沉静,推门而出,迎向弥漫着茶香与雾气的清晨。

薄雾还缠绵在梯田的水面与山峦的腰际,木质吊脚楼的门扉便依次吱呀推开。人们扛着犁铧、牵着水牛,沿着被晨露打湿的石板路走向层叠的梯田。他们的身影在缭绕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吆喝声穿过宁静的山谷,惊起几只白鹭。

少年赤着脚丫飞奔过田埂,目光清亮如未被污染的山泉,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肩上随意扛着一捆新砍的翠竹,挎着自制的竹篓,里面装着刚捉到的肥鱼或新采的野果。

少女们结伴在溪边浣纱、在廊下绣花,纤细的手指既能灵巧地分拣茶叶,也能温柔地抱起幼小的弟妹。她们的笑声清脆而含蓄,眼眸转动间,既有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也有对这片土地天生的深情。

南笙背着竹篓,走在雾霭未散的青石小径上。那竹篓编得细密而结实,略有些沉重地贴合在她单薄的脊背上,篓沿微微摩擦着她的蜡染衣衫,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融入了山间清晨的静谧里。

她微微前倾着身子,步伐稳当,一步一步踩在湿滑的石板上。麻花辫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目光沉静地望向前方蜿蜒的山路,掠过路旁沾满露水的蕨草。

小男孩约莫五六岁,赤着一双黝黑的小脚,全然不顾石阶上的湿滑青苔。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前方那只山蚂蚱吸引了。

孩子咯咯笑着,模仿着蚂蚱跳跃的姿态,张开双臂扑过去,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而炽热的快乐。他根本未曾低头看路,也不知道自己正跑向危险的边缘。下一瞬,他的一只脚猛地踩空,脚下几颗松动的碎石哗啦啦滚落。他小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惊呼声卡在喉咙里,眼看就要坠下。

“小心!”一声急促的低呼自身侧传来。南笙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攥住那孩子细瘦的胳膊,将他从湿滑的石阶边缘猛地拽回。

南笙的心跳在胸腔里急促地敲了几下,握着孩子胳膊的手指微微发紧。她蹲下身,目光与孩子齐平,仔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并无大碍,才轻轻松了口气。山风掠过,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和孩子的衣角。

“路滑,”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要看脚下。”

小男孩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南笙的衣角。他仰起黝黑的小脸,一双圆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还残留着方才的惊吓,像只受惊的小鹿。他喘了几口气,才用带着浓浓乡音、还有些发颤的奶气小声说道:“谢谢阿姐。”

说完,他似乎有些害羞,下意识地想躲,却又因为后怕而舍不得松开手里那片柔软的布料,只是怯生生地、无比依赖地望着南笙。

南笙蹲下身,指尖轻轻拂去男孩额发间沾着的草屑,眉眼弯成一泓温柔的月泉。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是怕惊扰了林间的雾气。

“没事了,没事了,”她柔声安抚着,指尖点了点孩子紧攥着她衣角的小拳头,“告诉阿姐,这附近……哪里能找到治跌打损伤的草药呀?”

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被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苗。他立刻松开了紧攥着南笙衣角的手,转而急切地指向寨子后方那片茂密的山坡。

“有有有!阿姐!在老祖宗那片老枫树林首!”他的乡音软糯却带着十足的肯定,仿佛在分享一个了不起的秘密。“我阿婆早前带我去过嘛!树根根底下藏得些宝贝哟,有种叶子像星星样呢,搓烂敷起,跌着碰着立马不疼咯!唰啦唰啦会唱歌呢草!”

南笙顺着男孩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那片枫树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她招手。林间的光线透过密密的叶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宛如一条通往秘境的小径。

小男孩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褪的紧张,但黑亮的眼睛里已满是信任。他小声地又说了一遍:“多谢阿姐!我得赶紧蹽回家咯,回去晚喽阿婆又要骂‘小鬼头,野得不着窝咯!’”随后便转过身,赤着脚丫,啪嗒啪嗒地沿着来时的青石路跑远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薄雾氤氲的梯田拐角。

南笙目送着他消失,四周重归寂静,只剩山风吹过蕨类植物的沙沙声。她转过身,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晨雾缭绕的枫树林。它们静默地矗立在山坡上,层叠的枝叶在微光中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绯红与暗绿,仿佛一片静谧燃烧的火焰。

她独自踏上通往林间的小径,脚下的石板愈发湿滑,两旁草叶上的露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裙摆。越往里走,光线越发幽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腐叶与泥土混合的醇厚气息,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更衬出林间的空旷与宁静。她放慢脚步,目光仔细地扫过树根、石缝和那些沐浴在斑驳光晕下的角落,寻找着那能治愈伤痛的“星星”。

南笙方一走入林中,就发现天光骤然被过滤了一层。高大交错的树冠将天空分割成细碎的蓝白色碎片,阳光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间费力地钻入,在铺满厚厚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斑。

“先祖……”南笙低喃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几乎被林间的微风和树叶的沙沙声所吞没。她缓缓抬起手,将温热的掌心轻轻贴合在粗糙而冰凉的树干上。

虫鸣阵阵,忽远忽近,从湿润的草丛深处、从盘错的树根底下绵延不断地传来。这细碎而生机勃勃的声浪,仿佛一层轻柔的纱幔,缓缓覆住了方才那撼人心魄的宁静,将南笙从深沉的共感中轻柔地唤醒。

她深吸了一口气,肺叶间满是凉夜中草木的清冽。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笃定,却如同被月光照亮的小溪,清晰地流淌在她的心间。

那只小守宫倏地一动,紧贴着光滑的内壁急速窜上壶口边缘。随后猛地探出头,又迅速缩回。细长的尾巴在壶内不安地扫动,拍打出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随后,那小守宫嗖地一声从壶口窜出,化作一道迅疾的影子没入旁边的草丛。只听得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响,草叶急颤。

不过片刻,它又嗖地钻了出来,嘴上竟叼着一株叶片呈星形的翠绿草药,茎秆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它敏捷地攀回壶沿,将草药轻轻吐在南笙的掌心,细长的尾巴尖快速地点了两下地面,仿佛带着几分催促,旋即又缩回壶中,隐没于阴影之下。

“天胡荽……”南笙端详着掌心那株小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圆润如小荷般的叶片,触感微凉而柔软。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片叶子,凑近鼻尖,一股清冽中略带辛香的独特气息便钻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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