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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若这一番变乱后,咸阳宫易主,莫论其他人如何,可她同扶苏——决计会首当其冲,血涂宫垣,做了新王践位的贡案牺牲。
但,莫名地,阿荼心底里竟不是很怕。
如同她听到雍城变乱的那一刻——虽震惊错愕,但不知为何,心底里竟然并无多少惧意……那个从来都寡漠清冷,甚至偶尔寒厉阴沉的影子浮上心头,奇异地,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阿母……”一双肉嘟嘟的白胖小手又开始扯她的衣袖,见母亲径自出神,小小的稚儿仰了脸,一双乌灵清润的眸子里带着几分不安。
阿荼这才回了神,目光落向了眼前的三岁稚童,细细端详着他的五官眉目——这样貌,生得可真是像。
恍神了一瞬,阿荼又重新清明了思绪。她目光温和地略低了头,伸手替稚儿仔细理了理垂到颈侧衣衽里的头发,问“扶苏比这弓高多少?”
闻言,小小的稚童有些不解地仰了脸,摇了摇头。然后老老实实地小步跑了过去,俯下。身子重新握住了室中藻席上那张犀筋弓,一双小胖手有些笨拙地把它扶了起来,端端正正地竖好,自己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郑重其事地把弓身下端顶着自己的笏头履,上端紧紧贴到了前额——
“六寸……不,五寸多一点儿。”糯软的语声十分稚嫩,带着让人忍俊不禁的认真。
“那蒙恬呢?”
那厢的稚儿低了头,似是仔细回想“……蒙家阿兄,大抵有三尺多些罢。”
小小的孩子似乎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扶着弓,低了头,安静地站在了当地。
“那,待扶苏再长得比这弓更高些了,再来试好么?”
“嗯!扶苏每日都要试!”眉目清峻的稚儿仰起了小脸,脆声答,稚嫩却清晰。
阿荼不由唇角漾了笑,她敛衽起身,轻步走到了扶苏身边,半蹲下身,与稚儿比肩。十九岁的母亲神色柔暖,一双眸子温和地静静平视着眼前未满三岁的孩子。不知过了多久,她蓦地把儿子小小的糯软身子紧紧拥进了怀中……久久也未松开。
清池院中,母子二人围灯夜话,依是安宁。而短短数日间,整个大秦——却已是一番惊天巨变。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风俗小卡片》
【春搜】周天子时,每年有四次大型的田猎:春搜、夏苗、秋弥、冬狩。
【笏头履】秦汉时期的履,常见的有平头履,尖头履、圆头履、方头履、歧头履、笏头履。
【襦裙】上图哈~
☆、秦始皇与郑女(六)
于整个咸阳城的百姓而言,秦王政九年,注定是个数十载不遇的多事之秋。
四月初,长信侯嫪毐谋乱的消息刚刚流布开来,还未及惊乱,便听闻出身赢氏宗室的二位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奉王上之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军驰援,两军战于咸阳,热汤沃雪般,嫪毐众不堪一击,败逃。
不日,一道王令迅然遍发国中:有生得嫪毐者,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
承位九年,二十二岁的年轻秦王,终于囊锥脱颖、锋芒崭露,首次在整个大秦的士庶百姓面前,真正显露出了自己杀伐决断的一面。
四月末,咸阳宫,清池院。
“……因为谋乱之事牵连到了吕相国,前些日子,相国便已称病谢客,听说,如今那门外冷清得连雀儿都落了好些。”
向暮时分,阿荼静静跽坐在东窗下那张卷云纹朱绘小漆几边,绿襦白裙的小宫婢侍立身旁,正绘声绘色地讲着咸阳城近日的佚事趣闻,嗓音流珠似的清脆。
阿荼安静地听着,神色间并无多少意外,只是抬了眸,目光渐远,落向了咸阳宫主殿的方向……为了今日,那人究竟蛰伏了几载,又筹谋了多久?
蕲年宫之乱后不过数日,即有人告发——嫪毐实非宦人,常与太后私乱,且,已生有二子。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起惊雷,将甫经变乱的朝局震得又颤了三颤,咸阳宫内外一片哗然。
王上惊闻,当廷震怒,责有司彻查。
追根溯源,嫪毐原为相府舍人,进宫侍奉太后亦是出自吕相之意——如今,始作俑者自然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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