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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第1页）

我万万没有想到闻博文就是无戒，这个消息让我开心了许久。我依然会去看他的小说，他那部《云端》已经完结了。

结局的时候男主自杀了七次，把以前的生活重复了七次，最终依旧没有获得解脱。最后一次自杀之后，他回到了十八岁，变成了一个开朗的男孩子，遇见了一个女孩。女孩天真烂漫，用爱拯救了他。男主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牵绊，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记得他的书里有这样一句话：“死并不需要勇气，相反活着才需要勇气。”

活着才需要勇气。这句话应该是他说给自己的吧！我想起他一个人坐在酒吧角落里抽烟的样子，他习惯性发呆，在跟人正聊天的时候，忽然就开始发呆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吴歌说闻博文一直在流浪，写书只是他谋生的手段。可是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不就是天才吗？而他好像对这一切很漠然。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

之后的两年里，我都没有见过他，我的生活还是如从前一样重复着。直到我二十六岁那年，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知名小说家无戒在旅馆自杀未遂，没有人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本人疑似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那年，吴歌和甄玉两个人去了西藏，我一个人在西安生活。在甄玉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适应，孤独时刻侵蚀着我。可是我不得不接受，甄玉并不能完全属于我，我不能自私地把她捆在身边。正是无戒的文章陪着我度过那个阶段，让我渐渐明白，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生活中的幸福，都是老天的眷顾，我们应该试着接受。

看到无戒自杀的消息，除了震惊之外，我竟然有些心痛。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吴歌的电话，他说：“王子，麻烦你能去苏州看一下闻博文吗？他一个人在医院，我这里一时走不开。”

我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吴歌被感动得痛哭流涕。我听见甄玉在一旁说：“我就知道王子一定会帮忙的，你不要着急了。”

挂完电话，我回到医院，跟护士长说：“家里有事，可能要请半个月假。”

这是我上班三年来，第一次请假。以前每一次需要加班，我都是自告奋勇第一个报名，他们都叫我工作机器。可能因为我平时表现太好了，所以护士长痛快地同意了我请假。

请假之后，我拉起皮箱奔向了车站。在车上，吴歌把闻博文住院的信息发给了我。到了苏州站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车站依然灯火通明。

刚出车站，预约的出租车已经到了，司机是一个本地男子，他操着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问我去哪里。坐上车之后，我一直在想：见到闻博文我该说些什么？车站离医院并不是很远，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了一家医院门口。我拉着皮箱走进医院，和前台护士打听到了闻博文住院的病房号。

站在病房门口，我忽然有些胆怯，不知道怎么去跟闻博文交流。隔着那扇门，透过玻璃，我看到了他。他看起来更瘦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拿着一本《挪威的森林》在看，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门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看见我问我找谁。我说我找闻博文，他侧身让我进去了。

听见声音，闻博文抬起头，看见了我。说不清楚他那是一个什么表情，像是在苦笑。惨白的脸配着那一抹苦笑，让人觉得很诡异。我硬着头皮，站在他的床头说：“你好，吴歌让我来看看你。”

他看起来并不高兴，嘟囔了一句：“这小子，总是多管闲事。”

他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说：“你坐，桌子上有水，你自己倒。”

我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书扔在一边，并没有看我，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你看到了，我很好，你明天可以回去了。”

他冷漠的样子，让我十分委屈。这时，一个护士进来说：“十床的病人家属，过来拿药。”

我跟着护士出去了，护士给了我一个单子，让我去取药。

从药房回来时，他已经睡了，也可能他没睡，只是假装睡了。

我把药放在他的桌子上，靠着椅子坐着。这时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同病房的小姑娘已经睡了，她爸爸和我一样守在床前，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想起来，护士刚才跟我说，让我叮嘱他把药吃了，可是他睡了，我该怎么做呢？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把他叫起来。他已经输完液了，这会儿他背对着我，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让我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我轻声喊他：“喂，医生让你吃药。”

他没有动，我又用手推了推他，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怎么了？”

我说：“该吃药了。”

他有些不悦地说：“我不吃。”继续维持着他刚才的姿势。

我坐在他的床边，将他的胳膊从被窝里拉了出来，我看见他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想起他在书中描写的那个自杀的男主，或许就是他自己。

见我盯着他的伤口，他迅速地把长袖拉下来，盖住了伤口，不耐烦地起身说：“药在哪里？”

我赶紧把药和水递给他，他皱着眉头把那些白色的药片扔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他把水杯又放在了床头，问我：“夜深了，还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待着干啥？”

“我是吴歌喊来照顾你的。”

“我哪里需要照顾，晚上你要怎么照顾我？看我睡觉，还是和我一起睡觉？”

他的语言充满攻击性，我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眼圈红了，可能是觉得委屈，也有可能是幻想破灭，自己的偶像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更可能还有心疼吧。总之说不清楚，就是眼眶毫无预兆地湿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睡下了。这次他睡在了床的一边，旁边空出了一大片，还可以睡一个人。我坐在床边翻看他的公众号，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更新了，很多人在下面说：“无戒大大，你快回来，我们都在等你。”还有人说：“无戒，你要好好的，世界依然很精彩。”只是这些关心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我翻他刚才读的书。可能因为今天舟车劳顿，读着读着我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我再次醒来时，是睡在床上。旁边躺着闻博文，他正在看手机。我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三点。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这太丢人了，我赶紧起床准备下去。他见我醒了，问我要去哪里。

我说：“不好意思，我来照顾你，竟然霸占了你的床，让你睡不好。我坐旁边就可以了。”他拉住我的胳膊，阻止了我下床的举动：“就睡那里吧！我不睡。”

“你为什么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