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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政厅,自从贺兰倬得到央国西南境屯兵的消息后,眉间愁云便未散过。
有下臣表示须派使者前往央国和谈,毕竟西州近年疲于应付周边争乱,若央国此事发兵,西州兵力难以招架,必有苦战。但亦有人自持西州古国身份,央国历史相较于西州尚算年轻,央国以文化同化了周边诸国,西州若是此时服软,与臣服何异。
此时一名下臣提出,何不让王后联络家族,通过裴氏影响轩帝的决定。贺兰倬听闻此提议后,眼中一亮,却又瞬间满布犹豫。
“王后少闻政事,此事求于她……”
“王后乃是西州的王后,当为王分忧才是。”说到这,哲多又道:“若是王后实在无法,臣愿率西敏的将士东驻,誓死捍卫王土。”
这庭下众人皆知,王后来西州多载,少与家族有联系,自裴氏前家主过世之后,裴氏对她几乎不闻不问,如此请求对她来说多是为难。
而提出此建议的人名为哲多,手中的西敏部骁勇善战,深得贺兰倬信赖,此人正是大公主茉莉的外祖父。
贺兰倬的王庭之内多是部下赠予的女子,他们通过联姻将自己的部落与王庭邦在一起。而近年,随着西敏部缕获战功,但其女在王庭之内的位份却再提无可提,因此哲多不止一次在私下的聚会中大放厥词,道王后于王庭无用,王须另择贤后。
今日,哲多在贺兰倬头疼央国屯兵一事中提出让裴妙音插手,便是想让众人看清裴妙音的无用之处,为自己女儿上位做好铺垫。
贺兰倬如何不懂哲多的心思,但眼前,哲多所言或许值得一试。毕竟如今除了裴妙音,裴钰也在西州。
王庭繁花殿,此时天光正暖,照得人心慵懒了几分。这几日阿笙每日都会往王后宫中跑,就连伺候的嬷嬷都跟她熟识了,知她每日都会带些新鲜的花卉来宫中。
裴妙音也问她为何近日这般得空,阿笙道自己将那茉莉公主得罪了,须得王后庇护,自然得多来走走,借一借势的。阿笙说得理直气壮,就连一旁的嬷嬷都听乐了,裴妙音倒也由得她。阿笙与茉莉之事在他人眼中就是小孩子的赌气,就连贺兰倬都未放在心上。
阿笙通过这些时日的走动对裴妙音也多了一些了解。她平日里真的不怎么爱外出,又因喜爱花草,所以在宫中种了许多西州不常见的花植,听闻都是贺兰倬四处给她搜罗来的。她喜静,所有爱好便是养花和笔法。
裴妙音写的一手好字,阿笙经常见她独自临窗握笔,一写便是一两个时辰不曾起身。
今日阿笙得了王后宫的诏令而来,但她到的时候,嬷嬷说贺兰倬来了,让阿笙在外候着。
未久贺兰倬阔步走出繁花殿,脸上神色不佳,似乎心情并不好。原是贺兰倬来与裴妙音提央国之事,她虽答应从中周旋,但也说明裴氏如今大权实则不再裴钰手上,恐怕机会不大。
闻此话,贺兰倬神色便阴郁了一些,倒不是怪裴妙音,而是如此以来便须派人东驻。哲多手里的西敏虽善战,但哲多的心却并未如他所说那般向着王庭,若是将他放去东荒原,那么西州与东境来往的要道便会拿捏在哲多的手上,恐会生事。
阿笙低首向贺兰倬见礼,但他此刻却恍若未闻,大步从几人身旁走过。
此时,裴妙音传阿笙入殿。进殿便能闻到旃檀之香的味道,这是裴妙音练笔时最爱燃的香,阿笙抬眼,果见案几之上尚未收拾的笔墨和舒展的纸张。
“殿下又在练笔。”
阿笙随意地扫了一眼,便看到“立国之心在于民”这几个字,她熟读国策,这是《论国商政策》基础篇的开头。
裴妙音依旧带着温婉的笑意,她见阿笙对她练笔的内容有些兴趣,道:“自小时候起,父亲便命我以国策诸论为模板练笔,写到现在已然铭记于心,每每提笔,都是那些文章,习惯了。”
裴妙音说着从一旁的案几之上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阿笙,“华清斋来的书信。”
阿笙微微一愣,接了下来,她当着裴妙音的面打开了信封,即入眼帘的便是合德公主之印,阿笙神色凝了凝,细细看了下去。
原来在阿笙走了之后,合德让人留意锦瑟。那日,派去监视之人却道锦瑟前夜离开之后便再未归返,再加上西陵城守备来报,近日有外来之人在城中多走动,让华清斋加强戍守。
合德便多生了个心思,派了随侍的帝宫神武卫去寻人,最后在即将出城的肉货桶中将人寻得,届时锦瑟被人塞了口鼻,五花大绑,身上多有瘀伤,满是狼藉。
而与锦瑟一同被找到的还有另外一名女子,那个女子的情况更严重一些,腿脚曾被人打断,如今尚未康复。听那女子自述,她们这是要被发卖到西北去,合德立刻将此事告知西陵城守备府,届时府兵出动在城中搜寻祸首,首要的目标便是那些忽然出现在西陵城的外来之人,但一夜之间,这些人便仿似蒸发了一般,寻无踪迹。
合德念及二人皆是女子,于是与守备府传信之后便将人接回了华清斋问话,与锦瑟的沉默不同,那女子将裴氏仆从如何诱骗于她,如今又仗着势力与她族人串通,欲将她发卖给人,以及自己知道的种种都告知合德。
这些女子多有高才,却被人如同货物一般为谋利益而被发卖,合德对此倍感震惊,裴氏乃是礼教大族,岂能容恶仆做出这等事来,她心中有进一步的揣测,但又因这女子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唯能说出几个仆从的名字,虽将姓名报了守备府,但合德知晓,此事恐怕难起波澜。
而一同被带回去的锦瑟却始终声称自己不知此事具体,即便那女子表示锦瑟亦与此事有关,她定然知晓更多,但锦瑟就是不松口。所以合德派人来信,是想询问阿笙是否知情,能否让锦瑟开口,否则即便是合德有公主之位,若无多的凭据,也难为人伸冤。
况且,就在合德书信阿笙之时,那女子家中之人已经找上了门,他们声称这女子患有癔症,自己跑了出来,所以欲将其接走,如今守备府以案件未断明不得离开为由,暂时将人留了下来。
裴妙音见阿笙看着书信,眉头却始终未放松过,道:“这是央国帝宫的飞羽信,多用于传送战报,今日王庭得此信却见收信之人是你,所以才送来了我这。”
合德用飞羽信,足见事情的紧急程度。阿笙知晓,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这些年来,合德是唯一一个敢查此事之人。
众人皆认为公主无实责,不足为惧,但她却有着整个央国最大的庇护,皇帝的恩宠。况且,合德出任华清斋学官本就是轩帝针对裴氏的一步棋,所以他人不敢动裴陵邱,但合德敢。
可如今的问题是,如何让锦瑟开口。锦瑟的闭口不谈是因她不信合德可彻底扳倒裴陵邱,但凡残留余灰不尽,来日对她都将是致命的危险。
阿笙收回落在纸张之上的目光,看向裴妙音一双柔和的眼,不知为何,她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跟裴钰何其相似的神情,心下一凛,鬼使神差般开口问道:“殿下,若你遇一强敌,敌人势力甚高广,百倍千倍于你,你该如何退敌?”
裴妙音依旧端着谦和的笑,却落不入眼底,她声音柔和,缓声道:“敌人势高,不可取其势力,但可取其性命。油尽则灯枯,其势自灭。”
阿笙神色微动,而后她躬身一拜,道:“多谢殿下指教。”
窗外鸟鸣声起,光色正亮,匠人将老树的枯桠折断,扫落了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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