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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皇权,巩固相权,一切公事公办。这期间帝王是对手,是鱼肉,应该摆在敌对面。所以她恶语相向倒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人之常情,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常年与你做对的人。但如果她本当恨你入骨,却忽然表示想和你谈谈私事,甚至打算和你生个孩子,那么除了惊吓之余,就应该考虑她究竟有什么居心,是不是除了夺回大权外,还有让你辞官还乡的意思。
在大多数人眼里,少帝是个寡言雌懦的人。朝堂上能够表决的事不多,基本除了“请相父定夺”,就再也不会说其他的话了。丞相一度也和众人一样,这小小的帝王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当初先帝托孤时,她还是个身量不及他腰带高的孩子。先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引导她:“阿婴,叫阿叔。日后只有阿叔能护你周全……叫阿叔……”少帝站在脚踏上,怔着两眼,嘴像贴上了封条,直到先帝咽气,她都没有吭一声。当时他就想,这孩子小时不佳,大也不足为惧。这些年来他为王佐,替她处理国家大事,她的任务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习字。
丞相对少帝最初的设想,是“人主之体,重如山岳”,任何棘手的事都不劳她过问,当个现成的太平皇帝就可以。然而她似乎有她自己的想法,十岁那年起,校场上经常能见到她操练弓马的身影,他以为不过是小孩子排解寂寞,坚持不了多久,可她一练就是五六年,摔摔打打满身是伤,从来不言痛。丞相很疑惑,观察良久,觉得大概是“稍有恒心的排解寂寞”,并没有往心里去。结果现在似乎有些东西慢慢在改变了,从她要求立后,就必须换一种角度来审视她。从前的沉默是韬光养晦,是扮猪吃老虎,她的胆子和雄心一点一点在壮大。到如今公然的和他提这么不着边际的要求,这是彻底要同他打擂台了吧?
丞相的骄傲和孤高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他看少帝,越来越不是滋味。
扶微受到的打击也很大,细细揣摩他的意思,他是说她不够漂亮吗?她来前照了半天镜子,不能傅粉,好在她生得白净;不能抹口脂,好在她唇不点自红;不能画眉,好在她眉眼深邃匀停……究竟哪里不好看,让他嫌弃?
她既是皇帝又是姑娘,别人评价你姿色欠缺,那还得了!
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凉凉对丞相道:“相父想娶绝色?朕觉得朕就是绝色,难道相父看不见吗?”
丞相不配合地别开了脸,态度很鲜明,他真的看不见。
简直是个睁眼瞎啊,求才纳贤火眼金睛,对于美色的标准却那么堪忧!少帝憋闷地调开视线,望向聂灵均离开的方向,“也罢,相父举荐此人,我立他也未为不可,不过皇嗣一事,不知相父有什么打算?皇后怀不了孩子,皇帝大着肚子上朝,岂不天下哗然?或者我称病静养十个月,这期间的朝政请相父代劳,相父以为如何?”
丞相竟有些不好意思作答了,理论上是这样的,可是说出来,似乎又有图谋江山的嫌疑。
他揖起两手恭敬作答:“可送至禁廷,由主公定夺。”
扶微瞥了他一眼,幽幽叹息:“相父惊世风流,我本以为你是个有宏图的人,谁知我竟错了。”言罢不再多言,反剪两手踱出去,对着空空的院落大喊一声,“摆驾,回宫!”朝那长而深的甬道大步而去。
丞相俯身长揖,待直起身时,帝王的轩车已经驶离相府大门了。
身后传来肆意的笑声,隔扇后走出个锦衣华服的人,摸着下巴调侃:“小皇帝看上你了,这可如何是好!依我之见答应了也没什么,就如她说的,将来皇嗣继位,你明里辅政,暗里稳做太上皇,比起眼下劳心劳力还落得臭名昭著的下场,强了何止一星半点。”
丞相抱着袖子和他错身而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郡中群龙无首一个多月,你该回天水了,总赖在御城不是办法。军饷和兵器的事,我正和大司农商议,不日就会有眉目。下次朝议上疏,应当就能解决了……”
“军中的事先不谈,我们来谈谈今上吧。”他追到他面前,不依不饶,很有兴致,“我上年离京,走的时候她还是孩子模样,怎么一眨眼就长得这么大了。往年说话总显得没有底气,现如今侃侃而谈不见怯色,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又学少帝的语调消遣他,“谁都可以是皇嗣的父亲,相父为什么不可以?相父惊世风流,我愿与相父同守秘密,相父就从了我吧……”
他絮絮叨叨,简直要烦死人。丞相拿手把他掸开了,“连峥,要不是念着往日的交情,我早就把你调到雁门关外吃沙子去了。你哪里来那么多的话,少说两句会憋死你么?”
人这一世,总要有个把交生死的朋友,丞相恰好有一个,这人就是锦衣侯连峥。
连峥是南山翁主的儿子,因母亲的缘故留养在禁中。那时的丞相名不正言不顺,和皇子们玩不到一处去,只有这个没心没肺的连峥与他最亲厚。他说“你我都是异类,你母亲不在了,我母亲也死了,以后咱们便相依为命吧”,于是互相拉扯,这一拉扯就拉扯了二十多年。结交一个损友是什么体验?就是他不断闯祸,你不断为他善后。从小到大,丞相已经数不清为他擦了多少次屁股,也许所有耐心都用在了他身上,因此对别人就再无耐心可言了。
兄弟之间感情深,连峥也习惯了他满脸嫌弃的样子,并不拿他的恶言当真。他想要他闭嘴,那是不可能的,作为朋友,也时常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
“你想过取而代之吗?”
丞相牵袖,慢吞吞斟了一杯茶,“那得先把十二路诸侯全部铲除,你的天水铁骑够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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