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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莉加跟安娜说:
“去跟我睡吧?都这么晚了,路又这么远。”
“不用了,我跟保尔说好了一块儿走。”安娜说。
潘克拉托夫和奥莉加沿街往下走,保尔和安娜却走到了上坡路。
夜很热,城市里也越来越黑。会后的人们沿不同道路各自走开了,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保尔和安娜走过市中心的大街,路上,巡逻队拦住了他们,检查完证件又放行了。他俩走过林荫大道,前面的路伸向一片空旷的地里,没有灯,也没有人。向左拐,他们走在铁路中心仓库旁的路上。中心仓库那阴冷的水泥墙又长又高,令人发怵。安娜有些害怕,她一边怀疑地看着暗处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还一边跟保尔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直到看清那暗处是一个电线杆,安娜才放下心来,笑着告诉保尔自己害怕的心情。安娜抱着保尔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我还不到二十三,却跟老奶奶似的神经衰弱。真像胆小鬼,我原来不这样,刚才太紧张了。现在你在我旁边,我不害怕了。刚才的样子,真不好意思。”
浓黑的夜,空空的荒地,和会上听说的昨天发生在波多拉区的杀人案都使安娜恐惧万分。但保尔的安定,他那卷发上的光以及被这光照出的英武的形象使安娜不再害怕。
走过了中心仓库,走过了河上的桥,顺着公路,走到了铁道下的隧道,它连接着市区与铁路工厂区。
他们又走过了车站,把它远远抛在右后方,他们沿隧道走进机车库后的密闭岔道,进了铁路工厂区。
上边铁路线上,各种颜色的灯亮着,一辆调度机车疲惫地驶进车库。
一盏灯挂在隧道口一个生锈的铁钩上,它随风摆动,灯光也来回晃着。
隧道口不远处,靠近公路的地方,有一座孤独的屋子。两年前的一颗炸弹使它的内部被完全破坏,正面的墙也倒了,现在它站在路旁像一个敞着胸的乞丐,那么破烂和穷困不堪。这时一列火车正在隧道上方驶过。
“总算快到家了。”安娜说。
快要进隧道了,保尔想轻轻抽回被安娜挽着的手。
安娜没有松手。
他们走过那间破烂的小屋。
突然,他们听见后边有急促的脚步声。
保尔下意识地猛地抽回被安娜挽着的手,但安娜吓坏了,仍然抓紧不放。等保尔总算把手抽回的时候,一只手已经紧紧掐着他的脖子了,他的头被转了过来。掐他脖子的人用手枪打了一下保尔的牙齿,又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领子,勒住了他的喉咙,手枪对着他的脸,慢慢晃动着。
保尔的眼睛着魔似地随枪口转动,死神就像在枪口看着他,他不敢把目光挪离枪口哪怕万分之一秒。枪一直没响,他开始看清了那人:大大的头,四方的下巴,又黑又长的络腮胡子。但他的两眼被帽檐遮住,保尔看不清楚。
安娜的脸色已经苍白。三个匪徒中的一个把她拉向破烂的小屋,安娜被他揪住,她被摔在了地上。另一个匪徒也跑了过去。这一切保尔是通过映在隧道壁上的影子看到的。破屋子里,安娜正拼命反抗,但她喊不出来了,因为帽子堵住了她的嘴。保尔耳边的大脑袋匪徒也急于扑向安娜,他不甘心就这样看着。他好像是个头儿,看着保尔根本不足为惧,顶多是个机车库的学徒。“用枪吓吓他,让他滚远些,他肯定头都不敢回地跑到市区。”大脑袋匪徒这样想着。
“滚蛋……滚回去。要敢叫一声,老子让你吃枪子儿。”
大脑袋用枪顶了顶保尔的头。
“滚!”匪徒喝了一声。为了不让保尔担心他会从背后开枪,就让枪口向下。
保尔急忙后退,侧身移了两步,眼睛却盯着那个大脑袋。
大脑袋以为他还怕吃枪子儿,就转身走向破屋。
保尔迅速掏出手枪,右臂前平举瞄准匪徒“砰”的一枪。
大脑袋后悔已经晚了。自己手里的枪还没来得及拿起来,自己已经中枪倒地了。
中枪后,他靠着隧道壁慢慢倒了下去,嘴里还在低声地呻吟。一个人影从里屋闪出,溜进沟里,保尔开了第二枪。又一个人出来了,那影子左闪右晃地朝隧道跑去。又是一枪,但打在了隧道下的墙上。那影子朝一旁闪去,跑了。保尔又连开了三枪,整个夜都被震醒了。大脑袋依在墙根,像虫子一样蠕动着,挣扎着。
安娜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保尔把她扶了起来。看着就要死去的大脑袋,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脱险了。
保尔用力推着她,他们向偏僻处走,避开光亮。他转身向车站跑去。路基上的灯在闪动,远处传来了报警的枪声。
终于,他们来到了安娜的住所。巴特耶夫山上传来了鸡的啼鸣声。安娜偎依在床上,保尔则抽着烟在桌边坐着,呆呆地注视着烟一缕缕地向上升……他刚刚杀了有生以来的第四个人。
什么才是真正的无可挑剔的大无畏的勇敢精神呢?他承认,刚才当他面对枪口的时候也害怕了,那简直是恐惧,像恶梦一样。另两个匪徒的逃走,难道仅仅是因为只能用一只眼瞄准和只能用左手开枪吗?不可能,只几步远,完全可以瞄准可以射中,只是太害怕,太紧张了。说到底,还是胆怯。
台灯照着保尔的头。安娜仔细观察他脸上肌肉的每一处变化。他眼神是那么坚毅,但他额头的皱纹却在不停地动着,他正在深思。
“保尔,你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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