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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了合群路的宵夜摊,我知道在这里他会觉得安全,同时也不会再那么抵触与防备。
我们四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我问男子想吃什么,他情绪低落地说:“无所谓。”但增主动承担了点餐的任务,照旧是叫了一打啤酒,又喊了四碗肠旺面,几个小吃。我示意邓琨别急着说话,我很随意地对男子说:“听你的口音不象是贵州的。”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嗯”了一声。我又问道:“你平时一定经常锻炼吧?特别喜欢攀岩和徒步?”他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邓琨很着急,他的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想要弄明白。他望着男子说:“你和张五洋是孪生兄弟吗?”男子闻言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他不叫张五洋,他叫肖明,肖明!”我微笑着说:“是的,他叫肖明,是你哥哥对吧?”男子点了点头,我说:“坐下吧,肖亮,不要激动,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我们没有恶意。”男子坐了下来,又一次惊讶地望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叫肖亮?”我没有故弄玄虚,很老实地回答道:“猜的。”肖亮有些无法相信:“之前说我喜欢运动也是猜的?”我摇摇头说:“哪能什么都靠猜?说你喜欢运动,喜欢攀岩与徒步不过是从你手上的老茧和肌肉判断的,当然,还有你刚才在任婉萍家楼下,你内心在挣扎要不要报复,而你要报复就得攀爬到四楼去,因为一楼有单元防盗门。当然,也许我的推断不一定正确,但我留意过,你当时在楼下的时候一直向上看,一是想看清她住几楼,二是在寻找便于攀爬的位置。所以我才说你是个攀岩爱好者。”肖亮这才点了点头:“你的判断没错,我是徒手攀岩爱好者,平时很喜欢徒步旅行。”我微笑的看着他说:“你不介意和我们说说你的故事吧?”他沉默了一会,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象是下了决心似的,缓缓说道:“我家在四川资中,肖明和我是孪生兄弟,在我们六岁那年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死了,那时候亲戚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就商量了把我和肖明送人。”但增给他满上了酒,他喝了一口继续道:“没过多久肖明就被一个女人带走了,我不知道他会被带到哪里去,但分手的那种痛苦却那样的深刻,直到现在我都还能够感受到。肖明走后的一个星期,我也被人接走了,从资中去了成都。”肖亮说到这里,问道:“能给我支烟吗?”我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并为他点上:“我以为你不抽烟的,经常做运动的人很少有抽烟的。”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我是三年前开始抽烟的,从肖明死的那天开始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用眼睛瞟了一下邓琨,邓琨直视着他:“虽然说是我杀死了肖明,但当时我是逼不得已。他当时劫持着人质,精神已经崩溃,要同归于尽,而且根本不和我们谈话,我是在他准备动手杀掉人质的时候开的枪。”肖亮没有说话,喝着闷酒。我问他:“你们分开之后一直保持着联系吗?”他摇摇头说:“这二十年来我们一直没有联系,甚至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哪。”邓琨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肖明的事情的?”肖亮抬起头来说:“你开枪射进他额头的那一瞬间,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没了。”听到他的回答,我和邓琨有些吃惊,就连一直在喝酒吃菜的但增也望向了肖亮。我问他:“那时候你感觉到的是他有危险,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当时的场景?”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你们相信不相信,子弹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的所有感觉我想我应该全部都感受到了。包括他看到的场景,他心里的绝望与恐惧,和他身体的疼痛。所以说那时候我们已经第一次见面了,邓警官。”
听到他的话,我感觉后背有一丝冰冷,我看了看邓琨,他的脸色很难看,只有但增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增说:“其实亲人之间,特别是孪生兄弟或孪生姐妹之间有时候会出现心灵感应,一些生命科学家也称其为遥感。当然,因为个体情况的不同,感应的深度也不同的。”说完他又继续喝他的酒,不再搭理我们。我接着问肖亮:“你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吗?就是体验到肖明的感受。”他摇头说:“其实只有三次。”他好象在回忆着:“第一次大概是我们十五六岁的时候吧,有天晚上我正在做功课,突然身体有被殴打的感觉,很疼也很真实,那种殴打很残忍,象是很多人打对我拳打脚踢,我疼得闭上了双眼,叫喊了出来。这时候我面前出现一个画面,画面里,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男孩正被一群社会上的烂仔围攻。昏暗的街灯下,他的脸上沾满了血,身体的衣服也破了,隐隐看见许多伤痕。”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把回忆连接上:“我的叫声惊醒了我的养父母,他们跑过来看到我时吓了一大跳,我的脸上沾着血迹,身上是累累的伤。他们问我怎么回事,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们一直觉得奇怪,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晚上一会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后来因为不知道原因,这事他们也不再追问了。其实我自己知道,在肖明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感觉到,并承受或是分担他的痛与苦。”他说的这些,在我们听起来是不可思议的,我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疤说:“照你这样说,你头上的伤也是真的了?”他苦笑着摸摸额头,“就在子弹穿过肖明额头的时候,我的额头就感觉到一阵灼热的痛,痛过后就留下了这个伤疤。”我点了点头:“第二次呢?”他又想了想:“应该是八年前吧,那天是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些资料,突然感觉头一阵疼痛,像是要裂开一样,那种疼痛是锥心的,感觉大脑里的血管象是要爆了一般。这样的疼痛持续了十几分钟,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画面,还是那个长得和我一样的男人,双手抱着头在床上翻滚。我知道是肖明,我那个孪生的哥哥。”
邓琨问他:“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要找到他?”肖亮说他想过,但从六岁到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他曾经在一些报纸和杂志上登过《寻人启示》,但没有得到哪怕一点消息。我说:“那这次你怎么会找到贵阳来的?”他告诉我们,他三年前哥哥出事的第二天他拼命的在网上查找关于击毙劫持人质的罪犯的新闻,才知道肖明原来是在贵阳出的事。他决心要为哥哥报仇,但那时养父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离不了他的照顾,他把这件事一直藏在心里,直到上个月养父去世以后,他才来到贵阳。
邓琨最后才问到事情的关键:“你原来准备怎么报复?”肖亮说:“我想过很多种复仇的手段,杀了你们或者制造意外。这三年来我一直在看关于侦探方面的书,我希望能够找到最有效的方式来达到复仇的目的。后来我想到了最简单的方法,在你们面前出现,造成你们的错觉,让你们精神错乱,崩溃。”我点点头,我承认他选择的方式很有用,恐惧是我们大家共有的心理,是人性最大的弱点之一。但我还是问道:“为什么都在任婉萍家楼下了,你会选择放弃?”他痛苦地说:“从情感上说,我应该为我哥报仇,但真正要去做的时候我好紧张,也好难受,那一刻我能感觉到胃在痉挛,很想呕吐。我从来没害过别人,从我内心来说,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正确,我无法让自己坚定复仇的信念。我好没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样做是对的,不要让仇恨遮住了你的眼睛,更不要让仇恨淹没了你的良知。一旦跨出这一步,你永远都不能回头,肖明的错不应该再在你身上重复。”他很难过,喝了几口啤酒,轻轻地抽泣起来。
我握着他的手,双眼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这件事是你的心结,现在是应该打开的时候了,经过这一次,你学会了如何去类别是非对错,学会了克制与忍耐,吃点东西吧,别喝得太猛,吃完了好好休息,等明天你醒过来的时候你会觉得原来生活一直这样的美好,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在今天全部忘了吧。”他平静了下来,“嗯”了一声算是对我的回应,然后很专心的吃着东西。邓琨抽着烟,没再说话,他心里也不好受,倒是但增有兴趣的看着我,悄悄地问:“催眠?”我只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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