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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对陈凝田而言是十分特殊的存在,这里有她思念的人,也承载了她许许多多的年少幻想。
贞仪与陈凝田十一岁相识,十五岁分离,相互陪伴占据了对方最明亮的少年时光。二人时隔八年再次相见,泪眼盖过了笑眼,眼眶中都不禁盈满了酸涩又欢喜的泪。
陈凝田里里外外都变了许多,贞仪拉着她在窗边书案旁的高脚圆凳上坐下,她拿帕子边拭泪,边认真看着眼前的贞仪,笑眼里含着泪,道:“德卿,怎好似只有我一人要老去了?你怎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人的长相自然都是会随着年龄而变化的,但陈凝田眼里的贞仪依旧轻盈灵秀一如少时,若非说哪里变了,那便是轮廓气态更清晰了,原先即是灵秀青山,而今是晨雾散去的灵秀青山。
晨雾散去,自然就会被更多世人瞧见真容。
陈凝田说话间,端庄干净的裙角晃了晃,她垂眼瞧,只见猫儿端坐仰首,抬起一爪正拨弄她的衣裙。
陈凝田又惊又喜不可置信,弯身将那团毛茸茸的橘白抱起:“橘子?橘子竟也还在……”
她将橘子抱在怀中,泪水打湿猫儿的毛,微微抬首间瞧见了小案稿纸上那密密麻麻的数字算式,破涕为笑间,甚感哭笑不得,又觉德卿身边果真是哪儿哪儿都没变。
人也一样,猫也一样,就连这些怎么算也算不明白、多看两眼就能倒头睡过去的算稿也一样!
“德卿,你可还记得,从前你的书桌便是这样临窗而置的,你教我算学,我没学几日便听不懂了,笔都给你咬秃了好几支……”
“笔秃了还是小事。”贞仪接话道:“后来你干脆不学了,只在一旁抱着橘子给它捋毛,猫也只差秃在你手中了。”
陈凝田笑起来,低头拿额头抵了抵橘子,又说起从前的诸多趣事。
她只回忆过往,贞仪却更关心她的现状,信上说来总归浅,贞仪攥着好友清瘦微凉的手掌:“宛玉,你过得好是不好?”
这问话似乎过于浅平了,却叫陈凝田心口处抽动了一下,她看着眼前好友,片刻,轻声道:“两个孩子都很乖顺听话,衣食更是无忧……这样的日子,又有哪里不好的呢?”
橘子自上了年纪后,愈添傲气,轻易不允许被除了贞仪之外的人抱太久——很多人根本没掌握真正的抱猫技术,猫在人身上,一点也不舒服。
但这一日,橘子躺在陈凝田臂弯中,由着她抱了很久,听她和贞仪说话。
直到天色将暗,守在屋外的孔家婢女隔门催促。
贞仪原想留陈凝田在此过夜,但到此时也未再“唐突”挽留了,纵是万般不舍,也只能送好友登车离开。
青驴车跑过石板路,嗒嗒声响乘着寒风远去。
年轻僧人盘坐殿中,嗒嗒声响围着木鱼荡开。
陈凝田之所以能在金陵多逗留数日,是因她向同行的丈夫家人谎称身体不适——或也不能说是谎称,她是真的受寒咳重,只是受寒乃是她刻意而为。
离开金陵的前一日,陈凝田以祈福为由,终究去了一趟栖霞寺。
见到贞仪后,陈凝田曾向贞仪再次确认着问:【德卿,你未曾将那件事告知他吧?】
只这声“他”,贞仪便明晓了她在说什么,答她:【我既答应了你,自会守口如瓶的。】
当年王介卷入科举案困于牢狱之中,陈凝田曾求得丈夫写信为王介陈情,山东孔家后人的话总是有些重量的……那是陈凝田第一次“越线”,即便她口中的王介只是她家中世交的后人、她心中的兄长。
她的丈夫最终答应了她,只是那封信递到贞仪手中时,王介之事已了,科举案已了,一切尘事也已了。
大雪纷纷,为山寺覆上一层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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