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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局瞅着他哼笑起来:“你小子倒怀疑上我了?——老实说吧,杨媚那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不过她自己倒跟调查组交代了个底朝天。江停离开前带上她,是怕留她在建宁,将来对警方说出更多不利的东西。但在永康村发现你被金杰等人围捕之后,江停背着‘草花A’吴吞的人,把杨媚支使了出去,让她有机会的话想办法救你。”
“他作为红心Q为吴吞办事,后来走投无路投靠黑桃K,这些都是真的。但不论如何都不想杀你这点也是真的。”吕局摆摆手,说:“人心幽微、复杂叵测,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会呈现出各种矛盾的实情。总之你这小子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了!”
——真是这样?
严峫眯起眼睛,目光深处隐约浮现出锐利的怀疑。
吕局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懒得跟他多啰嗦:“别侥幸了,要是我知道江停和黑桃K在哪,我能不通知省委省厅,派大批特警武警去灭了这个大毒枭?我一个公安局长,有可能派一个编外女线人跑去深山野岭,执行难度那么高危险性那么大的任务?严峫,我看你这一跤是把基本的逻辑都给摔忘了!”
的确,如果江停是跟吕局串通好的,那他身后应该跟着大批刑警,而绝不该仅仅只有杨媚一个。
严峫夹着烟的手停顿在半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白你的想法,严峫。”吕局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略微缓和口气道:“但江停这个人的本性是这样,你得学会接受现实。”
香烟迷住了严峫的视线,不久前江停的话再次从耳边响起:“这条征程漫长艰难而无止境,一旦踏上就难以回头……能身披国旗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中途就离开了,走散了,或者迷路踏进岔道,再也无法并肩战斗……”
“严峫,”那天江停在车里看着他,眼眶中似乎带着不明显的微光,轻轻说:“你必须学会接受。”
严峫慢慢抽着烟,此刻在病房中,他终于明白了江停眼底那复杂而又不动声色的光芒是什么。
——那是怜悯。
不是同情他刚刚经历了秦川的背叛,而是怜悯他一个三十多岁男人,却还抱着这样致命的天真。
“我明白了,”严峫终于嘶哑地道,摁熄烟头站起身,“您安心养伤吧,我会配合省厅那几个傻……那几个‘调查组’的。”
吕局点点头,为终于劝服他而松了口气。
“江停的问题没说清楚之前,你暂时被排除在市局工作之外——别多心,这也是正常程序。严格照规定来的话你应该被暂时拘留,但你母亲……”吕局捂着嘴咳了一声:“毕竟爱子心切,于是就……暂时走了个特批……让你停职在家了。”
吕局这话可算相当含蓄,但严峫能想象出曾翠翠女士手提金箍棒大闹天宫的场景。几年前这明明是他最心烦最唯恐避之不及的,现在却突然从心底里油然萌生出一丝感激和温暖。
生了我这么一个既不省心也不孝顺的儿子,他们其实是不幸的吧——他突然想道。
严峫压下伤感,最后向吕局点点头,转身要往病房外走。就在掉头那瞬间,香烟的白雾被散开,露出他曾经英俊逼人又桀骜不驯的侧脸,只见眼梢下不知何时已多了几道细细的纹路,像是岁月穿透肉体,在灵魂深处沉淀出的累累伤痕。
“……严峫,”吕局突然从背后道。
严峫站住了。
“杨媚说她离得远,只看见恭州支队长齐思浩死了,但没看清是被谁枪杀的。”吕局沉沉的声音传来:“——你看清了吗?”
严峫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可能是江停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被砂纸磨砺过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当时太快了,其实我也……”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应该是吧。”
吕局沉默着点了点头,严峫推开门,仿佛逃避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从那天之后,就是无休无止的问话和审讯。
元龙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现过什么人,分别说了哪些话,逐字逐句都要复述出来,连最细微的语气和神态变化都不能放过。在这样高强度的密集审讯之下,要隐瞒或扭曲某件特定的事情是很困难的,海量的重复性叙述会让人思维混乱,从而出现破绽。
那天赵副主任虽然是个急躁的新手,但后续前来的却都是审讯专家,他们的技巧比严峫这样长期一线的刑警还要系统化、理论化。在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头面前,哪怕露出一丁点破绽,都会成为全盘溃败的契机。
“铆钉”闻劭就是黑桃K,这件事传回恭州,震动了整个西南公安系统。闻劭被社招进来那一年的所有相关人员全部被拿下,不久后传回消息,录用系统内的相关负责人被处理了整整一批。
齐思浩联合恭州市公证处、有害废弃物销毁公司等相关人员,调包、偷窃、贩卖缉获毒品的重大犯罪事实被立案调查,案情很快水落石出。通过这些人的手流向社会的待销毒品有高纯度海洛|因1。6公斤、甲基苯|丙胺6。2公斤、另带有少量各类苯|丙胺类衍生物,不论从性质还是社会危害来说都堪称重案。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卖出了起码300g左右的“蓝金”,但因为公证处主任在恭州KTV葬身火海、齐思浩不明不白死在元龙峡,其他贩毒拆家也或早或晚都被灭口的关系,这种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难以追踪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轰动西南警方的事:三年前的1009塑料厂爆炸案被再次翻出,现任市长亲自牵头,专案组重立,准备进行全方位的审查和复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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