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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很小,三间屋子而已,刘景浊落地之时,孙犁正在以左臂誊写诗词,到底是左手,没那么好看。
刘景浊落地,明显打乱了孙犁阵脚,孙犁挥笔越来越快,起先还是小楷,写着写着成了行书了,片刻之后,已成狂草。
眼瞅着读书人摔下笔,单手扶在桌面,懊恼不止。
刘景浊没说话,只是走了过去,捡起笔,在尚能下笔的地方,照着书抄写而已,也是左手。
字写得中规中矩,临帖练出来的,毫无新意,没有个性。
但就是不急躁。
不说只做,孙犁看在眼里,心湖便也平静了几分。
“断臂之后,拿筷子、拿笔、拿剑,都得是左手了,有点沉不住气。你是什么时候练的左手?在三字塔?”
刘景浊放下笔,笑道:“练字是在三字塔,但拿筷子、持刀,都是军中练的。一场大战,几个月右臂无力,只能练左手,久而久之便能左右开弓了。”
取出一壶酒,刘景浊问道:“喝酒吗?”
读书人摇摇头,“酒水不足以静我心。”
刘景浊便收回酒壶,自个儿坐去一边台阶儿,小口抿酒。
孙犁拿起笔,想了想,又放下笔,轻声问道:“三字塔两年,你如何静心?”
刚刚知道自己身世,旧仇之上又添新仇,且其中仇人还有将他打得几乎修为尽散的天外人。
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刘景浊是真的不得了,那般境地都能静心。
刘景浊笑道:“你不是知道吗?扫雪啊!”
见孙犁脸色没有好转,刘景浊便开口道:“与自己和解这种事,我刘景浊这一生怕是做不到的。为他人扫雪登山,又何尝不是给自己扫一条出门之路?出门可不是去与自己和解的,而是与自己打架。”
顿了顿,刘景浊继续说道:“孙犁啊,你知道咱们俩最大的不一样是什么地方吗?”
读书人转过头,静待下言。
刘景浊咧嘴一笑,“打个比方,三天之后会有一场大雨,只一日,海水便会吞没拒妖岛。我可不会等到海水吞没拒妖岛的,再怎么不自量力,我也会去尝试打散阴云。即便打散不了,我也会跑的。但日后肯定会异想天开,去抬高拒妖岛什么的。我啊,可能会觉得终究没能阻止这场灾难,会自责,但我依然会想尽一切法子去补救的。”
孙犁愣了好半天,忽然一摇头,苦涩一笑:“可能我太过理智,有些事觉得做不到,就不会去做了。”
刘景浊略微沉默,抬头问道:“知道宋元典吗?穿着开裆裤的那个宋家孩子。”
一件小事,刘景浊大概跟孙犁讲了讲。
再灌一口酒,刘景浊呢喃道:“我刘景浊本事再大,布局再多,也做不到让宋元典那样的孩子,在该喜欢吃糖的时候能大大方方吃上糖。”
话锋一转,刘景浊一笑,“但我可以想尽最大的气力,让宋元典的孩子安心吃糖,不必遭人嗤笑,也不必被玩伴说‘我们都是要去战场上杀妖的,你个穿开裆裤还爱吃糖,算男子汉吗?日后怎么杀妖?’。”
抬头看向孙犁,刘景浊郑重道:“事未发生,咱们尽力阻拦,假如拦不住,便尽力补救,哪儿有认输的道理?”
孙犁叹息一声,笑道:“你这劝人本事,我学不来,但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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