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目光微动,不动声色:“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等既食大辽俸禄,自当为陛下尽职守忠。陛下不以臣出身见疑,委以重任,凡有叛贼作乱,徐某必上马引刀;如有文化教化之需,臣便就下地执笔。武以平天下、文以教万民,君有所授命,臣子必用命!仲珩以为如何?”
张珏闻言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与感慨:“将军忠义,令人敬服!方可高见,更是令下官茅塞顿开。下官自前年侥幸得中进士,一直在上京中书省内做些抄写誉递之事,常觉自己碌碌而为。这次得奉魏国王调任南京留守征召,而初闻官职为析津府之军事判官时,诚为此为武职而郁郁然。然而今日闻听徐将军之言,如醍醐灌顶。却是下官枉为读书多年,将这文武之道看得太窄了……”他话锋微顿,却像是不经意地带出了后面的话,“都说南朝宋人多迂腐,本来只想重文,结果却成了轻武!武人无前途,世人多轻之。结果便见到宋兵懦弱不堪战。每每想到这里,下官不禁要为能生在大辽而庆幸之!也为今日能见到如徐将军之这般北地汉人之楷模而欢喜啊!”
秦刚已经确认这个张珏居心不良、其心可诛!但他此时面色沉静,甚至略带一丝疑惑地看过去道:“仲衍兄所言,其实也是有着可商榷之处。某也观察这南朝之政,文武之间确有失衡。但更要看到:自澶渊之盟之后,辽宋已有百年和平;双方互开边贸榷场,百姓往来相交;两国天子互为兄弟,万里边界再无战火;也正因为如此,这宋人早早兵戈入库,马放南山,虽然在这征战打仗方面的确是弱了许多,但是却是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文豪巨匠,榷场销售过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廉价美物。所以如此看来,对他们的重和弱战怎能简单地嘲笑呢?”
“唉呀!徐将军有所不知啊!”张珏接上话道,“我知徐将军此前远征过阻卜人,又曾扬威于党项人,再之后便在辽东北之地,彻底一战而令高丽人俯首听命。但是,却是从未与宋人打过交道。此前历任南京道统军使,无不凭着‘兵强马壮’而对边界那边耀武扬威,强力打压。此举既是南京道各地共识,也受我大辽朝堂公认。徐将军即将前去赴任,方才那番褒宋之语,出了这里,万万不可带去南京啊!”
秦刚则笑道:“辽宋互为兄弟之国,此乃明文正典所约定的事实。我辽宋之间,每年正旦、帝后生辰都会各派使臣互贺,此外帝崩会有告哀吊慰、继位便有告贺登位。吾南京道与那宋国河北之地,两国使者来往,络绎不绝。吾更闻朝中陛下重臣,常有与宋使把酒言欢、共讨天下学问风俗之事;更是边境马道,商旅互易,百姓往来,无不频繁。吾来说说彼此文武两道的不同与差异之事,岂又有什么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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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赶紧点头说道:“将军胸襟开阔、眼界宏大!却是下官过于狭隘了!不过,下官与将军同为汉人,觉得在朝为官,不得不谨慎为上。这宋人有一诗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同样的山峰面目,你我二人皆在这‘庐山’之中,终究比不得旁人站在山外所看所言所讲呐!”
苏轼的诗词在大辽流传甚广,张珏是文人进士出身,随口引用也不稀奇。不过秦刚听他提到了这点倒是有点意思,便问:“仲衍可是听说了些什么?”
“将军年轻有为,以不到而立之龄,身居一道统军之首,可是让多少人看得眼红耳热!”张珏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开始压低,“朝中有些小人,一是抓住将军的汉人出身来搬弄是非,二是论及与高丽国主联姻之事,暗中散播谣言。”
“哦?倒是会有何种谣言?”秦刚端起茶杯,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向张珏。
“当然是以小人之心,猜度将军手握东北重兵,联姻高丽之后,是否能够公私分明,恪守大辽之利?又质疑将军会不会暗通妻族,有里通高丽的可能;所以此番将军调去了南京,这些是非之言定然还会再起。所以,方才将军的那番言辞,难免不会被人说成‘身为汉人,心向南朝’的不妥之语。不知道会被那些无耻小人……编排成什么样的话语啊……”张珏说到这里,适时停住,脸上露出既担心又关切的表情,紧紧盯着对面的眼神与表情变化。
秦刚瞬间就明白,这是一次太明显的试探,重点就是要看他的即时反应:
如果自己内心有鬼,常见的应对会对这些指控尽力掩饰情绪,只要有了掩饰,那么必然不可避免地会从眼神、表情、呼吸以及动作的细微之处出现异常,会被刻意观察的对方精准地捕捉到。
事实上真正清白无辜人的反应应该是愤怒和愕然——因此,秦刚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将茶杯重重顿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杯身直接裂开,热茶瞬间洒在案面上,他的脸上笼罩起一层寒霜,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张珏:
“荒谬!无耻之尤!”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愤怒,以及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凛然。
“徐某自问对陛下、对大辽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这几年来,东西征战近万里,大小恶仗几十场,哪一仗不是提着脑袋上阵,带着鲜血回营?就说东北这里,女真人、渤海人、高丽人,皆是对曷懒甸一带虎视眈眈,且问大辽朝堂这些年来,可曾向这里多派过一兵一卒?又曾多花过一银一钱?那么,在那里浴血奋战、镇守疆土的又是谁?再说我娶高丽国公主,那是对方战败纳女,低头求和,长的可是我大辽的国威,扬的是我边军的战志?此功莫非又成了这些小人口中的罪过?如今何人才忠君爱国?何人又是贰臣贼子?!此等言论,倘若躲在背后嚼舌,某自当他们放屁!若要有人敢当面言语,看某不会当场撕烂这等龌龊小人的臭嘴!”
秦刚的这一番怒火发作得可谓是恰到好处,其言语直率,极合他“神枪三郎”的名号,面对张珏明里暗里的质疑,没有丝毫心虚的表现,反而提到了“汉人是否就得被指责忠贞”的层面,其义正辞严,气势逼人。
张珏被秦刚突如其来的怒火和凌厉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分,脸上那点伪装的愤慨也僵住了,连忙摆手解释道:“徐将军息怒!徐将军息怒!在下绝无此意!在下也正是因为不信此等谣言,才特意来提醒,要小心提防啊!那些小人,无所不用其极,徐将军刚正不阿,更需谨慎才是!”
秦刚冷哼一声,面色稍霁,但眼神依旧冰冷:“徐某行事,自有分寸。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陛下因此等谗言便疑我,那徐某也无话可说。”他以退为进,反而显得更加坦荡。
张珏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推心置腹”:“徐将军所言极是。只是汉人在大辽多少都得多受些猜忌。将军有没有想过?此次调任,不去中京、不去西京,更不是上京,反而是直接与那南朝相接的南京呢?想来必是有人要把将军架到明火上,这南京便就是个是非之地、生事之地,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都会盯着徐将军的一举一动啊!”
张珏的这番话,表面上看,是在为对方设身处地地分析考虑,也是试图用“同为汉人”的身份共鸣,希望能引出对方的认同感,更是想探听出对方的某些打算。
秦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淡漠甚至略带讥诮的表情:“张判官乃是当朝进士出身,又久居上京,自然很是熟悉这类的弯弯绕绕。想必到了析津府后,这官一定可以做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将来必将前途无量。可惜,徐某却是个武人,是懂得统兵打仗,也只知守土有责。至于有谁生火烤人、有谁搬弄是非,恕徐某没这般的心思去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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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之前一直以对方的表字“仲衍”称呼,多少也算是一种尊重,现在突然改口称其判官,那便就是极不客气了。
借着这样的气氛,春刚直接招呼郭啸:“奉汤吧!”
这便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张珏既是彻底无言以对,又对于这样的谈话结果无比尴尬。他原先精心设计的一番言语,既得不到想探听的底细、又达不成想挑拨的目的,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撞击一座毫无缝隙的铁壁,非但没能探出任何虚实,反而把自己的那点心思暴露无遗。
张珏脸上青白交加,只得干笑着掩饰尴尬:“徐将军所言极是,却是下官过于世故了……今日得闻徐将军一席话,实在受益匪浅,天色已晚,不敢再多叨扰,下官这就告辞了!”
送走狼狈而去的张珏,秦刚脸上的怒容和冷淡瞬间消失,只剩下深沉的寒意。他走到窗边,望着漆黑夜空下的院子,目光锐利。
刚才假意进来要送汤的郭啸悄悄地立在他的身旁,看着张珏的身影走出了远处的院门,这才开口道:“我刚才找了驿丞打听过,这个张判官,拿的是魏国王府的征辟手令。”
“嗯。”秦刚点点头道,“刚才他倒也没隐瞒,看得出此人心思缜密,对这点直接承认,做事倒也果断利落。”
“属下一直想着萧王妃起了心,会从哪里下手呢!现在人还没到南京,就遇上这么一个张判官。看来南京此行,不会那么简单啊!”
“又有耶律公主、又有萧王妃,为了我而花费这般的良苦用心,后面的事情,确实是简单不了的。”秦刚冷哼一声,“他们也不怕,最后把我逼到不该走的路上……”
“……”郭啸一时惊谔,但却立即一挺胸,断然开口,“大帅走哪,属下就跟哪!”
“哈哈!”秦刚却是摇头轻笑了起来,却也没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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