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那追上山的四人逃得无影无踪。能把迈巴赫追到熄火,能躲避林义开出的两枪,能让他们像丧家之犬般跑上山,肯定能从派出所的眼皮下逃之夭夭。
他们没有缺胳膊断腿,多亏了这要淹了人间的暴雨。如果视线开阔,头可能会炸开豆腐脑。
两人踉踉跄跄跑下水田,路边的两辆大货车,被两辆闪着蓝红灯光的警车前后夹击。五六个穿着深蓝雨衣的警察,对着货车拍照。银色反光条,有点像北极星。
林义掏出了警员证,双方一阵自我介绍来自哪个警局后,开始围绕着货车讨论着幕后凶手。林义边说,边在一块破了缺口的路砖上刮鞋底的泥巴。
季冰找了块细长像刮板的石头,坐到路边,脱下鞋子放水里涮会,再刮好几公分厚的泥。反复如此。
等林义喊他赶紧去殡仪馆,他把头上的屎黄色也抹干净了。
能从公路飞下水田滑出100米的迈巴赫,却无法爬上30公分的小泥坡。
他看看仍旧没有信号的手机,上了警车。
大概驶出四五百米,手机的左上角亮出了一格信号,紧接着两格。他赶紧拨赵森的电话。
嘟嘟嘟——直到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响起,他挂断电话,望着车窗上流淌的溪流。睡着了吗?
或许等他回去,思思会坐在床上看书。惢儿都答应要叫醒妈妈了。
全身湿透的冰冷,在停止运动后,像毒蛇般啃噬皮肤下的骨髓,让人不禁发颤。
真想掉头回去。他到底为什么还要去殡仪馆?
他转头看看同样打抖的林义,道:“我们这是赶着去殡仪馆送死吗?”
林义笑了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定还有喜。”
“……”福不知道有没有,但明天重感冒是肯定的。
一路不再说话,头靠在椅背上,他有些昏昏欲睡时,车子忽然停了。猛地坐直身,宽阔的停车场比邻的告别厅蹲着两列黑衣人,对着墙上彩色花圈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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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正开车门下车,张小雅从厅里跑出来:“林队!”她拿起门边的一把黑伞,两步跨下十几层的台阶,一直跑到林义面前。
林义的视线越过伞下的头顶,望进大厅:“余萍人呢?”
“林队,林队……”她不知道想说什么,伸出的双手也不知道想抓住林义的手还是胳膊,在空中微微发抖着。
林义看向她:“嗯?”许是那双手发出了强烈的暗示,他握上了一只,“怎么了?手受伤了吗?”
张小雅边摇头边流泪。
“那是怎么了?余萍人呢?”他说着环顾停车场,看到隔了几辆车的警车。后座的车窗摇下来,露出一男警员的脸:“林队,我们在这里。”
旁边的余萍盯着季冰,季冰盯了她两秒,转回头。就见大厅门口站着季鸿。
“爸?”
刚要走向台阶,忽觉右边有什么。他转身望去。那死寂沉沉的墓碑中,从两棵松树的缝隙间一直延伸至云雾中,好似到达了天堂。
一位撑着黑伞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她盯着花岗岩上的水流,寒风扬起她垂落颈部的乌发。额头的一圈白色,似乎有些眼熟。
季冰摸上自己的额头。等不到明天了,他现在就头昏脑涨出现了幻觉。他走向墓地。就算厉鬼变的,他也要好好看一看她睁开眼的模样。
那双水灵灵的杏眼,他已有半个月没见过了。
黑伞穿过两棵松树间,被捣乱的枝条卡住。她抬起头,刚要看伞,却看向了他。
不但眼睛犯迷糊,耳朵也幻听了。她奔了过来,用夏日清涧的嗓音呼唤他的名字。狂风吹走了被主人弃在树间的黑伞,翻转着飘远。
她边跑,边手托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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