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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荻惊道:“啊?你二姑姑怎么啦?”
彭梓祺收了马步,又开始压腿,一边压腿一边叹道:“我二姑姑嫁的是本地一户乡绅人家,她的婆婆很厉害的,常常寻衅滋事,变着法儿的整治她。二姑姑一开始忍了,后来实在气不过,顶了几句嘴,她男人就要打她,二姑姑是练过功夫的人,哪能被他打到,反而把他摔了个跟头。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她婆家七大姑,八大姨,小叔子,小姑子全家上阵,什么家活什儿都抄起来了,劈头盖脸地打她,二姑姑恼了,结果不用说,他们全让我二姑给打趴下了,这一下可坏了,她男人一纸休书就把她打发回家了。
城里乡下但凡听说这事的,没有一个帮她说话的,不管她婆婆如何刁钻,不管她动手时如何留了分寸,总之,你当媳妇的敢顶婆婆的嘴,敢动男人的手,你就一万个不对。我爷爷那个悔啊,只恨当初不该教她功夫,要不然让她男人揍一顿也好,怎么也不致于闹成这样啊。
爷爷带了厚礼上她婆家陪罪,好话说尽都没有用,这样的媳妇人家说啥也不要了,我二姑羞愤难当,在家里上吊自尽,幸亏发现得早,把她救下来了,可是不管她如何悔过都没用了。后来,她出家做了姑子。今年春上,我去庵里看她,二姑只大我十四岁,以前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可现在看起来就像快五十的人,一脸皱纹……”
两人都沉默下来,小荻心慌慌地想:“彭家这么大的势力,姑娘嫁了人,也得由着人家欺负,爹爹还真没说错呢。我……我以后也会如此么……”
正想着,夏浔衣着光鲜,人五人六地晃了出来:“咳!彭公子,咱们今儿再出去走走?”
小荻看到夏浔,突然两眼放光:“嘿!一辈子吃定少爷啦,我就一直做少爷的小丫环好了,不嫁人还不成么!”
夏浔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小荻,你怎么了?”
小荻舔舔嘴唇,深情地看着自己内定的“长期饭票”,心虚地笑道:“没什么啊,少爷早上好。”
夏浔狐疑地看看她,总觉得她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轻轻舔过水嫩樱唇的动作,像极了捧起小鱼儿正准备进餐的猫儿……
彭大姑娘在一旁板起了俏脸,冷冰冰地问道:“今天准备去哪儿招蜂引蝶啊?”
夏浔今天既没招蜂,也没引蝶,而是去看了自家的店铺。
头一家他就去了“林杨当铺”,见到了他“仰慕已久”的林北夏林大掌柜,在林大掌柜挟枪带棒、明捧暗损的一番接待之后,夏浔粗粗翻了翻帐目,听了听近来的经营情况,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离开“林杨当铺”的时候,林北夏在夏浔的心目中嫌疑度大大减轻。因为林北夏的表现,根本不像一个对他怀有杀机、而且已经付诸行动的人。
林北夏的确对他充满了怨恨,可是如果林北夏是幕后凶手,他在见到夏浔的时候,绝不会把他的不满和怨恨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分析,不管林掌柜是个城府很深、善于伪装的人,还是一个胸无城府、喜怒形于色的粗人,只要是他策划了对杨文轩的行刺,就绝不会再对杨文轩暴露出这么强烈的敌意。
如果他善于伪装,他会隐藏自己的仇恨,那更易于他达到自己的目的,避免暴露自己;如果他不善于伪装,他的仇恨也已找到了渲泻口----买凶杀人,从而发生移情作用。他的注意力会放在他谋划的行刺上,从而对自己的情绪产生安抚作用,敌意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只有痛恨一个人,却并没有对这个人有任何实质的行动时,这个人才会一逞口舌之利,发泄自己的怨气。所以,庚员外也就上升为夏浔心中的第一怀疑对象。
离开林杨当铺后,夏浔又走了几家店铺,油坊、粮米坊,最后来到了杨家作坊,这家作坊位于城郊,主要生产日用铁器,比如铁锅、锯子、锤子、菜刀、绣花针、马掌等等,莫要小看了这些生意,寻常的铁匠铺子只能生产些菜刀等简单的工具,一天打造不出两把,只能满足同一小部分人的生活需求,像锈花针这样精致的小玩意儿他们还生产不出来。
而杨家作坊是量产,不仅可以供应山东各地的杂货铺子,还远销朝鲜、琉球。以一枚针来说,本钱极小,技术含量却不小,没有相应的锤锻技术,你就拿根铁杵去磨吧。所以一根针卖到朝鲜琉球这样的地方去,至少有五分银子可赚,针本来就极轻微细小,易于携带,哪怕是个小行商背一口褡裢出去,换回来的也是十倍重量的白银,这可是长期而稳定的财富来源,所以算得上是杨家的一项重要产业,他身在青州城,一次不去未免说不过去。
到了杨家作坊,夏浔认真听取了王掌柜的汇报,一边看进销收支的各项帐目,一边随口问些东西,他不是虚应其事地应付,而是真的在认真了解自己名下的生意,因为如果他真能实现自己的计划,这些产业都将真正的属于他。
等到对整个作坊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之后,他又在王掌柜的陪同下,亲自下到一个个工作棚子,视察生产情况。在这里,夏浔头一回看到了针的制作过程。
这时候的针使用的是拉丝和渗碳热处理技术,匠人将上好的熟铁锻成细条,加热后用穿孔的铁模具拉拔成丝,再将细细的铁丝剪断,搓削光滑后穿眼成为针形,放到铁锅里缓慢翻炒使之退火,最后用松木、木炭、豆豉做渗碳剂拌以细泥,将针覆盖加热进行渗碳,最后将针在水中淬硬。
这针是夏浔以前在生活中见惯了的东西,他却从不知道要如何制作这些东西,想不到这时候的针居然是先拉出软而韧的钢丝,再通过炒熟渗碳来加硬。目击整个操作过程,夏浔不由啧啧称奇,看着那烧红的熟铁被抽成细细长长柔韧发亮的铁丝,夏浔心中攸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及时捕捉住了这个想法,斟酌良久,嘴角渐渐漾起微笑。
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阵儿,夏浔问正在抽丝的姜师傅:“姜师傅,这铁丝只能抽两尺长么?”
姜师傅一见东家动问,忙放下家什,起身答道:“东家,这铁丝不只能拉两尺,只不过做针的话,每根锻铁抽出两尺长再予以截断然后穿眼就成了,无须拉得太长。”
夏浔捏着下巴,沉吟道:“嗯,那么近丈长的铁丝,也能拉出来么?”
姜师傅点头道:“一丈来长的一根整丝也能拉出来,不过那就要用到上等好钢,做针嘛,用不着那么好的钢铁,也不需要拉那么长的丝。”
夏浔点头道:“好,能做得出来就好,姜师傅,请你用最好的钢,再加上你姜家的秘法,为我打制五条钢丝,柔韧度越高越好,最迟明天打造好。王掌柜,姜师傅打制好后,你马上亲自把它们送到我府上,我有用处。这个月……给姜师傅多加两贯的工钱。”
“奇怪,这家伙又想要干什么了?”彭梓祺好奇地看着夏浔,在他目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令人望人生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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