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问你呢。”
沈辞青见他被问住,似乎更愉悦了不少,连气色也似好了几分,嗓音里缠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柔哑:“怕什么……说啊。”
他稍微前倾,摆出了个知心仁君的架势:“你今夜找朕……所为何事?”
系统实在忍不住觉得这问题相当离谱:「他来复仇啊!来杀你的!吓你的!他——」
系统萤火虫被没收了小喇叭。
……但这也分明就是显而易见的事——鬼回来找生人,还能是为了什么?更不要说遇上此等天劫,天道崩催、阴阳逆乱。
自无间血海爬出的厉鬼,无论生前性情品德如何,为滔天怨气所蚀,凄厉怨毒已透骨侵髓,死后已只剩下了模糊混沌的恨。
既然是残魂,灵智蒙窍,自然也就只剩下“复仇”的执念……以最可怖狰狞的丑陋形貌现身,以最血腥残酷的幻象折磨,侵入梦魇,趁机吸□□魄元气。
日夜纠缠不休。
眼睁睁看着那倒霉的活人日夜哀嚎、恐惧、心志崩塌,最终变成个神智失常的疯子……
……系统觉得现在是鬼要被沈辞青折腾得神智失常了。
因为只是这一小会儿的工夫,沈辞青又不满意起来了,他蹙起眉,像是终于从濒死的醉沉朦胧里挣扎出几分清明,嫌弃地蹭了蹭染着血污冷汗的嘴角和脖颈。
厉鬼也不敢再乱动。
毕竟这是位随时会吐血、自己把自己呛死给他看的主。
厉鬼死死盯着他,鬼气如沸水翻涌,偏偏不敢妄动,只能无措地包裹着这具躯壳,任凭他扯起鬼气幻化的袍袖擦来擦去。
……怎么都擦不干净。
沈辞青盯着蜿蜒干涸淌过小臂的血痕,眉头拧得更紧,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剧烈嫌恶。
然后,他甚至没看僵滞的厉鬼一眼,摇摇晃晃撑着软塌,就要从那冰冷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苍白单薄的人影虚弱到连一阵风也承受不住,手脚软得提不起半分力气,动作迟缓,脚刚沾地就软软一拐,整个人险些囫囵滚落。
厉鬼倏地捞住了他。
那是更压过怨毒戾意的惊惶本能,磅礴鬼气将人稳稳卷住,裹着单薄腰身,将人抱回肩头。
“……做什么?!”
厉鬼低声急促问他,声音也不敢重,死死压在喉咙底,生怕惊了他:“说话,你要什么?”
怀里人影还在虚弱地扑腾,软绵绵踹了他几脚:“难受……”
被鬼气裹着的人影蹙紧了眉,青丝散乱,叫冷汗沁着,黏在脖颈上。
沈辞青闭着眼睛,极不满意地低声咕哝,像只挑剔的脏猫儿,挣扎着要从这冰冷禁锢里脱身:“脏死了,朕要沐浴……放开!”
他已经彻底受不了这些污血冷汗,一刻也不能忍,宁可爬过去。
……这么僵持了好一阵。
眼看沈辞青第三次要像个笨陀螺一样把自己骨碌碌摔到榻底,厉鬼那浓稠到几如实质的鬼气深处,终于透出一声压抑着无数情绪、极端复杂的嘶鸣。
随即,那漆黑如墨、浓烈难化的鬼气,沉默着,将这羸弱的年轻天子半抱半托着……裹挟起来。
汤泉滚热,水汽氤氲。
沈辞青被他抱得不舒服了。
嫌太硬了,嫌破铠甲冰冷阴寒,硌得他难受,冻得天子那一层纸薄皮肤下的骨头疼。
这一路将人抱过来,简直像是用明黄龙袍裹着只长手长脚、折腾不休的难哄猫儿,胡乱蹬踹挣脱,一不小心就要滚下去。
厉鬼一声不吭,缄默如顽石,将他轻轻放进那片滚烫、洁净,弥漫着热腾腾雾气的热水里。
水波温柔静寂地满上涌溢。
涤去污浊,洗净冷汗。
沈辞青倚在池壁,叫温水裹着满是血痧青淤的苍白皮肤,舒服地阖上双眼,轻轻喟叹了一声。
沈辞青:“擦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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