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死人了。
贺鸣蝉死死咬着嘴唇,痛骂自己没出息,可眼泪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劲自己往外冒,停不住,是不是他中暑了?
太阳太毒,眼睛晒冒水了吗?
贺鸣蝉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胳膊膝盖都火辣辣一片,先给人家鞠躬道歉,人家这是给他台阶下。
就算是倒车突然,他也跟得太近了,是他走神。
他没保持车距。
他看见漆黑锃亮的车漆被他蹭花了一大片。
“我赔,您放心,我有钱。”贺鸣蝉立刻掏出手机,自己爬起来拍土站得笔直,他不是那种人,他不耍赖,讲道理,有错就认,“对不起。”
原青枫刚和交警解释完,收起驾照,扶了下眼镜,望着眼前精瘦的小外卖员。
很年轻——有二十岁吗?像匹刚从野地里冒冒失失闯进城的懵懂小马驹,浑身冒着热气,混着青草味儿、微苦的中药香和薄荷冰片。
一身压不住的蓬勃劲儿,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被晒得泛红,胳膊和膝盖的擦伤不停渗血,还像不知道疼一样站得笔直……汗湿的黑发黏在额头上,还沾着几片小小的、深绿色的冬青叶子。
琥珀色的圆眼睛亮得惊人,被眼泪淹了就更亮,浓深睫毛都湿透黏着,高鼻梁,一口整整齐齐的小白牙。
就是整张脸热得通红,胸口也起伏急促得不正常。
但即使这样,也还是咬牙坚持站得挺胸抬头,一边小孩子一样不停拿手狠狠抹眼泪,把脸蹭得像小花猫,一边一板一眼地握着碎得更厉害了的破手机问:“对,对不起……您说,要多少钱?”
……十二万八,算了。
原青枫很难张口说得出这个数。
什么神经病车漆要十二万八,又不是给车屁股镶钻,这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无脑抬升奢侈服务价格宰人。
原青枫正在学习很多年轻人的处理方式:往那个地方贴卡通贴纸,比如一只惨兮兮的叮当猫,比划着那个掉漆的地方,飙泪跪地大哭:“我车刮花了”。
他看好像还有一整个系列,什么“擦不掉了”、“又刮花了”……
嗯,原青枫一直在等待一个使用贴纸的契机。
应该感谢贺鸣蝉。
“我有保险,不要你赔。”原青枫抬手,帮他轻轻摘掉那几片冬青叶子,硬扎扎的发茬发烫,“是我该给医药费,走吧,先去医院——”
话没说完,身前的小外卖员脸色就变得苍白。
“不……不用了。”贺鸣蝉磕磕巴巴地说,“我没事,这小伤,一点没事。”
贺鸣蝉还有两个单子要送呢。
一份汉堡、一盒炒饭,还好都不是汤汤水水的东西,翻了车影响也不大。
贺鸣蝉扶起他的宝贝小电驴,迅速远离了要抓他去医院的原青枫,火速检查了一遍车,没事,磕坏了两个灯泡,好修。
车没事就行。
摔疼了的腿有点吃不住力,这不是大问题,他皮实,人摔坏了自己还能长好,东西可没这本事。
贺鸣蝉弯腰,心疼地摸了摸变形的保险杠,安慰好兄弟小电驴今晚就找个最好的修车铺……他打开保温箱,再挨个检查外卖,完美,都没事。
贺鸣蝉深呼吸,用力晃了晃脑袋。
总之现在先送餐,超时了就又要罚钱了,还可能有可怜的期末补论文的大学生活活饿死……冷静贺知了,冷静。
他记了原青枫的车牌号,回头去查一下,把钱给人家打过去。
贺鸣蝉不去医院。
死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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