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块圆圆的湿土眼看着快干了,时岱又倒了一点柠檬水出来。
要是江岚漪现在在这里,绝对会说他小气,人都死了,想喝口甜的还要眼巴巴瞅着他这一杯,半小时都润不了嗓子。
时岱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脑袋忽而就埋在膝盖上,湿热的胸口用力伏动两下,被死死咬住的嘴唇也抽搐起来。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那么过分的,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江家亲生的,又分了手,他心里难过。”时岱嗓子发干,“但我凭什么心疼他,我也……”
也太贱了。
网上说他这种忘不掉前男友的人,就该去背单词,不然浪费那么好的记忆力。
于是时岱一想起江岚漪就开始背法条,背啊背啊,从刑法背到行政法,从理论法背到国际公法。
结果过两周的法考客观题他丝毫不担心,一闭眼却又想到江岚漪抱着团带着酸味的硬被单,被一道防盗门关在闷热楼道的模样。
像条被人赶来赶去的小流浪。
风吹树叶窸窣响,柠檬水少了三分之一,时岱每次倒的时候还会避开那几只蚂蚁,以免把它们淹死。
又一阵风拂过,唰拉拉的声响变大,特别是脑袋顶上,吵得时岱抬头看去,看看是什么闹出来的动静。
他背靠一棵遮天蔽日的榕树,枝冠直伸到山顶去似的,树杈间黑影跳动,两只松鼠一前一后追逐,为了争颗果子大打出手。
原来是松鼠。
他还以为是人……
这个想法才冒头,一个脑袋突然从山上探出,一双明亮的眼睁大了望来,黑多白少,跟要攫取人神魂般。
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无名女尸笑面鬼的灵异事件瞬间全冲进脑中,时岱一声大叫即将脱口,那个脑袋上的嘴先动了动。
“你在下面啊,难怪我看你爬上来了,却突然人间蒸发一样,还以为你到更下面去了,怪吓人的。”
吓人的是谁啊。
时岱听到耳熟的声音,一颗心还在乱跳,撑在身后的手抓紧了野餐垫,“……江岚漪?”
“嗯。”江岚漪把脑袋缩回去,但大嗓门还是毫无阻碍地从上方传下来,“你是从哪儿下去的啊,我找来找去,就一条路通向墓园外。”
时岱等心跳声小一点了,站起来,“猴石旁边,从灌木中间下来。”
脑袋顶的声音时远时近,应该是江岚漪找到了那块长得像猴脑袋的大石头,看见了灌木丛间被踩秃的一条小路。
时岱被树缝间的阳光刺得眯起眼,先是看到一只马卡龙色的高帮篮球鞋,再是瘦长的跟腱,而后是秾纤合度的小腿。
但江岚漪刚往下踩两步就停住了,他想转身倒着下来,旁边又没有能扶的栏杆或者树枝。
此时他重心向后,几是要坐在台阶上,眉毛中间能夹死好几只蚂蚁。
时岱一看便明白,这条下来的路坡度较大,从山顶下来还有高度差,江岚漪有些恐高,僵在那里不敢动。
“我上去吧,你别下来了。”他说着就要弯腰收野餐布。
江岚漪急了,“干嘛,就算我们分手了,你也不能不让我看外婆吧,她、她什么时候过世的,你都不告诉我,你……”
江岚漪话没说完便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砸,还挂了单边的清鼻涕,“你这让我太不是个东西了,时岱,外婆她说不定怎么想我……”
“想你不是个东西呗。”时岱还有闲心淡笑。
“……”
江岚漪狠狠耸了两下肩膀,他的手上都是土,只能用肩上的衣服把两边脸上眼泪擦掉,“我不是东西也是你害的。”
他这话哽咽着,又轻得像羽毛,时岱没听到,还以为他嘟嘟嘟地在骂人。
omega拍掉野餐布上的土和碎叶子,走到窄台阶尽头,“我站在这里,你下来吧,慢一点。”
他还是早上那副装扮,白T外套件浅黄色的短袖衬衫,米白色的长裤搭双白色板鞋,往校园里一走就是在路上会被递情书的人气学长。
但江岚漪无心欣赏。
一望无际的视野前方有了遮挡,他眼前没那么模糊了,便大起胆子,扶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挪。
“小心那半截树枝……”时岱才说完,江岚漪就踩空一滑,嗷嗷地用屁股走完了最后几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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