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迟迟没有降下大任。林状元每日仍然过得苦心劳骨。
纳兰再次看见林状元时心下惕惕:昔日意气飞扬的状元现在无时无刻不在逸散垂暮的绝望,卑微而呆滞,宛如行尸。这时他才确信了族老长青不倒的智慧。也自此,房相便是他心中最不可忤逆的忌惮。
十四王爷天潢贵胄,虽然并无实权,但宗亲势力庞大无比,而且,一个闲散王爷能热衷集会活动,自然也是胸有沟壑,也不是好相与之辈。
纳兰明仁的思绪一阵混沌一阵清明地翻腾,却是再也分不出心思与女娘纠缠,也顾不上是否有礼貌便粗鲁地辞别女娘,浑浑噩噩地竟然径直离开王府。
王府老管家担心下人疏忽,慢待了宾客,失了王府脸面,特意到门房提点一些注意事项,恰好看见纳兰明仁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而且走得还摇摇欲坠,便急忙赶上前去,恭敬地问候道:“纳兰郎君可还要紧?”
纳兰明仁遽然惊醒,这才发现一步之遥便是王府外。不告而辞是打自己的脸,也是撕主人家的脸。他刚刚在宴会上不理会王爷的警示,公然吟诗嘲讽房相,接着就不告而辞,这一套动作连贯下来将表达的是愤而决裂、拂袖而去的刚烈。他心中叫苦不迭,急忙陪着笑脸,草草编了个说辞,道:“适才离席入厕,忽然腹痛如绞,恐怕有隐疾缠身,心中惶恐,急着去寻孙神医,一下失了方寸,没来得及向王爷请辞,并非有心失礼,拜托老管家千万去王爷处美言一二。”
老管家也看见了纳兰明仁眼神的迷离脸色的靛青,再想起前面他脚步的踉跄,也是人老心软,慨然应允道:“郎君客气了!这是老汉份内的事,必然不会让郎君为难。”一边贴心地吩咐两个下人将他扶到一旁歇息,一边安排人招来他的随从和车架。
老管家目送纳兰明仁上车离开了,仍然叹息连连,“纳兰郎君可真是命苦!年纪轻轻却一副五劳七伤濒死的样,可怜可怜啊!”
是日夜,纳兰明仁呆在书房通宵无眠。天明恰逢早朝,出门前他习惯对镜整理仪容,愕然发现多了两绺白发,而且脸色枯萎如徒徙千里的流民。不得已,从太太处借了盒底粉,狠狠地扑了几层,勉强恢复了几分人样。
到了大明宫外,天色尚早。宫门两侧稀稀落落停着几辆车驾,是来早的大臣们,大多约是如纳兰一般通宵未眠的。
房相倒不是熬了通宵,他只是人老睡浅,早早醒了,时间还早。身边美妾酣睡正浓,他有心去撩拨,却也知道在上衙前自己能点火没本事灭火。小妾虽然很懂事,遇上老爷力不从心时不会说些风言风语,但眼神里的幽怨同样能把男人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房相年老却不妨碍拥有一颗敏感的心。美妾在侧却不能肆意的克制让他感到烦躁,索性起床提早出门。
早晨寒气重,早到的大臣们很老练地呆在各自的车轿里假寐,外面放了个精醒的管事,随时轻声通报“某某官人到了”,既不耽误事也不影响歇息。
纳兰明仁的车驾还未靠近宫门时,贴心的管家及时地提醒他房相的车先到了。不待车驾停稳,纳兰三步并两步赶到房家车前,忐忑地行礼请安问好,即使隔着车帘毕恭毕敬的仪态仍然一丝不苟。
房相听得是纳兰明仁,从假寐中睁开眼,微倾身子,撩开一角车帘,露了半截脸,静静地等着纳兰明仁行完礼,才干巴巴地说了句:“纳兰大人果然好文采!”言毕,也不管纳兰的反应,径直收回了撩着车帘的手。帘角落下,将世界割裂成两半,车里是如渊如海的深沉,车外是落叶随风的飘零。
纳兰明仁预料过种种可能,却放不下侥幸的执念。如果万一风声暂时还没传到房相耳朵里,他就有活动的空间避开最糟的状况。一夜的心力交瘁,设想的全部是侥幸下的各种预案。
然而,侥幸并没出现。
冰冷的晨风中,纳兰明仁忽然有了解脱的轻松,就如自知有罪却又不停喊冤的囚徒听到斩立决的判决。他认命地挪回了自己的马车,疲倦袭来,居然在开宫门前沉沉地睡了一觉。
大朝会上房相没有为难纳兰明仁。
朝会结束后,纳兰明仁回到都堂,平静地等着房相的报复,一整天没有处理一件公事。直到临下衙仍只是等了个寂寞。
正当他收拾心情准备回家时,一名老内侍气踹嘘嘘地颠着碎步拦住他传谕皇帝召见。
纳兰明仁忐忑地跟随内侍到紫宸殿觐见了皇帝,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皇帝在为河南糜烂的局势忧心忡忡,向素有能臣之称的他问对合情合理。
纳兰明仁虽然头昏脑涨,面对皇帝他还是强行收束心神。好在河南问题他提前做了许多功课,奏对不敢说是团花簇锦,至少也是滴水不漏。
皇帝显然是满意了他的答对,露出帝王少有的亲切,甚至对他的个人及家眷都表示了关怀。末了,是微笑着挥退了他。
离了大明宫,纳兰明仁直接回了自己的宅第。
后脚赶前脚地,几名内侍捧着圣旨跟上门宣读了皇帝对他的最新任命:七日内赶赴临淮出任河南节度使。
这是升官了。河南是超级大区,如果不是有叛军猖獗,打得处处支离破碎,几乎比肩裂土封王。
纳兰明仁心头萦绕着怪异,想了想,悄悄扯下腰带上最大的一颗墨玉珠饰,笼在袖里,借接过圣旨的机会,偷偷塞进老内侍的手中。
老内侍藏在袍袖里的手捏了捏温润的浑圆,笑容象菊花盛开,提点的话倒是无懈可击:“纳兰大人得皇帝和房相的看中,前程必然广大!”
纳兰明仁骤然惊觉:房相的报复终于落下来了!而且还是如此堂皇大气,让人无从抵御。
不过,报复是意料中的必然发生的事,而且,经过一天的心理调整,所有的情绪都化为听天由命的坦然。
七日的时间非常紧迫。仅仅都堂的文案卷宗交接就耗了大半日。
需派遣节度使的区域多是动荡之地。随行的兵马既是平叛的利剑,更是在混乱地域安身立命的本钱。
王朝惯例节度使履职通常会配属两营京营禁军精锐,一来是为新节度使站台撑场面彰显王权正统震慑地方豪强,再就是可以当着掌控地方武装的核心班底。
纳兰明仁这边公事交接刚有眉目,便火急火燎地赶往军部落实随行禁卫。
军部徐老尚书刚从房相处回来,一脸愁苦如绝收的老农。
适才房相邀他过去,极尽客套。他首先表明自己无意插手军中事务,但皇帝对京畿安全充满了担忧,所以才大起胆子请求老尚书对军队一些陋习做点变革,比如为节度使上任选拨禁军精锐随侍壮行,不仅让京营兵力捉襟见肘,而且会造成枝强干弱、成为新豪强割据的帮凶。
徐家和房家数代交好,是从祖辈延续下来的交情。前辈本是过命,后辈又尤恐不足,添了许多姻亲绻缱,夯实得两家如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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