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再忙半个上午,我就来替你搭葡萄架, ”薛鸷解衣翻身上榻, 随后轻车熟路地把榻上那人往里头挤了挤, 又抓了个被角盖在肚子上, 他抱怨, “天也热起来了, 让你妈给你换床轻便的被子, 夜里盖这个,热的我恼得睡不着觉。”
沈琅说:“你热, 就躺去地上凉快。”
“小没良心的。”薛鸷笑了,狠忙了这些时日,他身上脸上都晒黑了不少, 五官轮廓也因此比从前显得更清晰了。
说着,他忽地转过身去,对着沈琅的侧脸便狠亲了一口。
亲完,他又使唤沈琅道:“今日在地里待了一整天都没歇息,累得我腰酸背疼的,好琅哥儿,快帮我捏一捏腰。”
沈琅往他身上瞥了一眼:“你洗干净没有?满指缝的泥,也敢上我的床。”
薛鸷立时把掌心摊开,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去了:“你自己看,我哪日不洗,方才连手脚都用丝瓜瓤狠狠刷了,哪有泥?你若找出来,我以后喊你叫爹。”
沈琅确实在他掌心里嗅到了一点淡淡的皂荚味,这才不说话了。
“冤枉我,”薛鸷很轻地朝他哼了一声,“嫌弃我。”
“亏我还特地差人替你去打听这豫州地界上有没有着手成春的经方派太医,小白眼狼……”
“不必费力,”沈琅打断他,“什么太医神医都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总要试一试,难不成……真要这样瘫一辈子么?”
沈琅冷笑:“你若怕养我麻烦,就放我下山,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你又来劲了,”薛鸷侧躺着看向他,语气缓下来,“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才多大呢,倘若治好了腿脚,以后……上京考学去,多好。”
黑暗里,薛鸷发觉自己有些不大能看清楚沈琅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沈琅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很冷漠,也很阴沉。
“考学要验身,解发袒衣,验明男女,我能么?”
薛鸷是个十成十的粗人,一年学也没上过,连自己的名字都未必写的明白。他年幼时忙着种地干活、照料至亲,后来又忙着当他的匪头,对这些科举考学之事,那是一问三不知。
“使些银钱蒙混过去不行吗?”薛鸷问,“那些官个个都贪,只要找对门路,没谁那里是使不上劲的。”
“你以为是市井上猜灯谜那般小打小闹么,”沈琅淡声说:“肃宪帝在位时,曾有一名女子束发裹胸扮作男子模样,用了她卧病兄长的名姓,一路考上京都,连中三元,后来却遭亲戚举发,于是朝臣上奏,逼她在朝会之上验明正身。”
“先帝觉得她是才俊栋梁,所作策论经义,远胜过这朝堂上不少人,心里对此很是为难,纵然知道她是个女子,但仍想留用她在朝中做个小官,可那些朝臣却怕若开此先河,往后‘阴盛阳衰,殃及国运’,连日上书,痛斥此女子冒籍、诈伪,要肃宪帝严加惩处。”
薛鸷见他停顿,忙问:“后来呢?”
“那自然是取消功名,还罚了仗刑,连她生父、兄长,也一并受过。自这之后,考试进场前便要解衣验身,若是考中了,还要由专人来亲验。”
“这是欺君要掉脑袋的罪,一但遭人举发,上下查验的官吏都要连坐。你要使银子,就得堵住他们所有人的嘴,还得要权势滔天,才能搭上那些人的线。”
薛鸷哑然。
沈琅冷冷地笑:“他们倒不如不教我念这圣贤书。”
知道得越多,眼界越是阔大,他活着便越是痛苦,倒不如一辈子做一只井底蛙,或是早早死了,也好过如今这样挣扎着枯活。
见他情绪不好,薛鸷便转移话题道:“好啦,不念就不念了。反正读那些破书、考那些个功名,我看也不见得有什么好。”
顿了顿,又道,“你说那行刑场上,年年总要斩些犯了死罪的官吏,有的是贪官,有的兴许还是好官。杀头、腰斩、凌迟……爬得越高,死的就越疼,就是考中了状元,也没什么可风光的,你说是不是,沈太医?”
“谁是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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