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脸绷得很紧,除了严肃,没有流露出一点心绪,“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在问檀问枢,但眼睛却盯着曲砚浓。
曲砚浓未言。
她将檀问枢已说的、未说的、已知的、未知的都补全。
千余年前,魔门覆灭,山海断流。
她献祭寿元,立下誓约;夏枕玉难舍宗门,抱憾而陨;季颂危铤而走险,作茧自缚。
此后三人各有保留,彼此相误,没人摸透道心劫,蹉跎数百年。
五百多年前,季颂危已有心入魔,捉住檀问枢的残魂,有了计划,却未下定决心。
四百多年前,她怀疑自己的道心劫并非“无悲无喜,爱恨成空”,通过鸾首峰潜入乾坤冢,与卫朝荣匆匆一面,确认了魔主的存在,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卫朝荣。于是她立下神塑,封存记忆,就此沉沦,等待下一次他山石出。
同一日,卫朝荣抛弃名姓,画地为牢,就此沉睡。
没过几年,季颂危在檀问枢的撺掇下拜访鸾谷,换取伪装身份的秘法,又恰逢夏枕玉好心告知他魔主的存在,他就此下定决心,正式成为了魔修。
他还想趁机求购他山石,然而他山石已被她用去,连下一块都有了安排,夏枕玉拒绝了他,他便决定盗走。
二十来年前,季颂危在魔道上修行渐成,万事俱备,便带着一壶金和五月霜潜入了冥渊,在将死之际塑了一具躯壳和神魂,勉强支撑到了乾坤冢,见到了正在沉睡的卫朝荣。
卫朝荣的魔元被誓约控制着,让季颂危有机可乘,盗走了一缕魔元。
这缕魔元被季颂危放入熔炉中,魔气大量逸散,引发了玄黄一线天地合,季颂危始料未及,拼命补救,却又心疼钱财,超发清静钞,引来了曲砚浓和夏枕玉。
靠着上清宗的秘法,曲砚浓和夏枕玉谁也没有看出她们所暴揍的那个钱串子,已是魔修。
“那次之后,季颂危就没用过熔炉了?”曲砚浓问檀问枢。
“怎么可能?”檀问枢笑笑,魔修得了能让自己实力大涨的办法,怎么舍得放弃?
“季颂危把枭岳的别址,连带着那只熔炉,都带走了。”他说,“挪到了四溟中,游荡四溟,没有定址。四溟中本就空间破碎,到处都是虚空裂缝,就算魔气逸散引来虚空裂缝也不会让人奇怪。你若是发现某处的青穹屏障莫名其妙有裂口,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
曲砚浓神色漠然。
又合上了。
当初她在不冻海上钓鱼,捉住的那只鲸鲵,就是从这样一个裂口钻进山海域的。
“季颂危也不敢偷得太狠,他怕自己反被魔主的魔元吞噬,这二十来年里,大约也就偷了三四次,最后一次是在三五年前。”檀问枢不无嫉恨地说,“够多的了,也不知道那所谓的魔主为何一直没有反应,就任由这么一只蚂蟥趴在身上吸血吗?”
魔主……已画地为牢。
若非那道誓约,卫朝荣或许早已失去神智,离开乾坤冢,给五域带来毁灭;有了那道誓约,他陷入沉睡,对季颂危的偷盗无知无觉。
又或许,正是因为季颂危三番五次窃取属于魔主的力量,卫朝荣才能从沉睡中醒来,将将控制住魔元,保持理智。
所以四百年前他只能陷入沉睡,四百年后却能清醒地与她相见。
“那具魔蜕又是怎么回事?”蒋兰时再次追问,“他不是在冥渊死过一次又重塑躯壳吗?这具魔蜕怎么没被毁?”
“季颂危没有得到他山石,不能颠倒虚实,他与那具旧躯壳的联系就永远无法斩断,即使有新的躯壳,也只能算半个死人。”檀问枢说,“他必须养着那具躯壳,那具旧躯壳若是毁了,他的新躯壳也会受重创,元气大伤。”
“典籍中可没人做过这么疯狂的事,我和他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掣肘。”檀问枢幸灾乐祸地说,“季颂危一开始把旧躯壳保存在枭岳别址里,玄黄一线天地合的时候,旧躯壳吸收了太多魔气,他不得不把它封印在知梦斋里。只要旧躯壳还存在,他就还是个半死人,无法完全发挥实力。”
檀问枢一场算计,让魔蜕暴露在曲砚浓的注意中,就在几个时辰前,她随手试了季颂危给的虚空阵法,把魔蜕送进了虚空里。
若没有檀问枢,季颂危不会知道熔炉的存在,可也正是檀问枢,揭了季颂危的老底,让季颂危元气大伤。
若没有曲砚浓潜入乾坤冢,卫朝荣旧不会画地为牢,夏枕玉也不会确定魔主的存在,更不会告诫季颂危,让季颂危下定决心启用熔炉,又幸运地成功。
可若没有季颂危窃取卫朝荣的力量,卫朝荣也就不会苏醒,他们也就无缘重逢,不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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