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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第2页）

那个夫子的身法很灵巧，衣袂飞舞如翩翩蝶，李犁确信自己可以完成同样的动作，但一定不会那样轻松，或者说优雅。

“注意一下，有点不对劲。”夫子蓦地停下了脚步。马队疾驰的声音就在前面，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

多少支箭，李犁数不清，黑暗的林子间突然冒出箭雨来，弓弦嗡嗡作响如密林偶遇踪迹不定的养蜂人，不大的空间里藏着数量惊人的蜂群。

风突然停了下来，李犁感到呼吸艰难，他看向那个夫子，庞大的气萦绕在夫子身体周围，高阶术，流止，发动。满天的箭渐渐减速下来直到停止，李犁看见夫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发信号弹，有古怪。”

李犁点着信号弹的引信举向天空，动作迟缓得像年迈的老人。在夫子的术里他行动困难，即使夫子已经努力避开了他。

“可惜了，你们什么也做不了。”一个蒙面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大的出奇的弓，他取下弓弯弓搭箭，箭头微泛着诡异的红光。

弦声如雷，李犁看着那箭穿林而过，夫子的术式被视若无睹地洞开，在他眼前切断了信号弹，然后没入林间。

夫子攥拳，悬在空中的箭全都啪的折断，林间的风再一次动了起来，夫子流星般突向埋伏的敌人，这一刻埋伏者和被埋伏者交换了身份，李犁有些不安，他看向夫子的背影知道这是在为他求援拖延时间。李犁闪入树后，他一边高速移动闪开箭雨，一边发射信号弹，这次很顺利，那束红光迅速升起，然后于云层间化成一团耀眼的光。李犁松了一口气，他看向夫子所在的地方，那位姓田的夫子杀伐凌厉，明明是在下一秒杀与被杀的鬼门关间徘徊，却面容平静的像是在自家饮茶。围攻的圈子外，蒙面的男人静静地站着，那把古怪的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背到了身上，看来他的那种箭不能连续射出，那么大的威力使用起来代价应该不小吧。一缕月光穿入林间照在了那个人的脸上，李犁看见蒙面的男人望着他眼角含笑。

是在笑吧，他在笑什么呢，信号弹已经发出去了，不出三分钟援军就会赶到，这时他不应该逃么，李犁突然有些恍惚，他察觉到汗珠从额头流下，背后已经全湿了，他看向自己的左手，信号弹还在，他依旧站在原地。

“李犁，动起来！”前方战斗的夫子一声大喝。

李犁慢慢睁开眼睛，茶很苦，苦得他皱起了眉头。

“还在想那个事，”福老头子端起一杯茶咂了咂。“我都说过了，那不怪你。”

福老头子是当时的一线指挥者之一，刚开始发现的车队确实是诈，当他们赶到李犁那边的时候，那位姓田的夫子躺在地上，一支箭贯穿了他的心脏然后钉在了树上，李犁就躺在不远处，生死不知。

后来他们抓到了县侯，次日就在长安周边的城里处决，反叛者的血和夕阳的光混在一起看不出来哪个更红艳，李犁被救了回来，没过几年上头便让他顶替了那个战死夫子的职位。

“我不如他，现在也是。”

福老头子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仰头饮尽那杯茶。

“幻术师嘛，本来就是个麻烦玩意，你已经做的不错了。”

不错了吗？李犁问自己。

那时李犁已经清醒了过来，他重新点着了信号弹丢了出去，然后扑向前方厮杀的人群，等待援军到来的时间每一秒李犁都感到漫长，他和夫子背靠着背战斗，气以一种平时无法达到的速度运转起来，磅礴有力。他们越战越勇，夫子解了发带，长发飞舞气势如虹。

“真是麻烦。”

李犁听见战场外那个蒙面男人的声音，随后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气息将他锁定，就好像无论他怎么逃都会被看见，被那支悬而未发的箭洞穿，避不开的，李犁预料到了。

仍然是如雷一般的嘣弦声，李犁在厮杀中转头看去，那箭已到面前。之后的事就很明了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夫子挡下了那一箭，李犁被围攻倒了下去，倒在地上李犁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夫子看向自己的脸，被箭贯穿让那张终日安详的脸蹙起眉头，但眼神依然坚定，鲜血从嘴边流出来，李犁从未知道血液也会这么明亮，夫子的嘴开开合合，努力比出口型。

对——不—起吗？

为什么要道歉呢，该道歉的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