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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慢慢向前转动着,黎渐川对身体的控制也再次恢复。
他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变成张秀兰后依从自己心意而出的第一句话:“我想再做一次全套的检查,越快越好。”
护士又叹了口气,却并不意外:“你还是不死心……你的病不是别的问题,就是因为没有神佑,且你还是欢喜沟人,听说欢喜沟人离家太远,就会很容易死掉……双重问题,叠加起来,就让你成了现在的模样,国内外的专家都请来会诊了,你的积蓄也快掏空了,再查结果就会变吗?”
“算了算了,你不爱听,我也不说了,我帮你预约,争取这两天就做完,少折腾……你也禁不起太多折腾了。”
护士满脸忧愁。
黎渐川却没什么力气再应答她。
他被护士推着在衰败的花园里向前,目光却恍惚地穿越了很多东西,看见了无数闪回的画面。
有小婴儿出生时,懵懂地望着模糊浑浊的世界,挥动手臂。
有大手伸来,抓住小手,展开掌心,露出一块红色的、像个小娃娃一般的胎记,在婴儿耳中雷一般的声音开始欢呼、庆贺,似乎在说这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也有第一次进到多子神庙时,小女孩一眼看到多子菩萨畸形而恶心的神像,吓得呆在当场,哇哇大哭。
周遭大人们乱成一团,爹在暴怒,娘在赔礼,嬷嬷们有的冷着面孔申斥,有的做出笑脸温柔劝哄,看客们看笑话的看笑话,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做十胎嬷嬷的料子?”
一名嬷嬷道,“我看只是个逆种!
只有逆种,见着菩萨像才会哭!”
小女孩小时候便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闻言边抽噎边大声道:“可是、可是菩萨也在哭呀!”
无数人惊怒。
“逆种!
逆种!”
“打出去!
给我打出去!”
场面一片混乱,小女孩被母亲护着,跌跌撞撞出了多子神庙,最后一眼回望,却仿佛看到神像睁开了那双始终闭合的眼,正无悲无喜地望着她。
“菩萨……在看我。”
小女孩怔怔道。
还有一个阴雨绵绵的时刻,小少女躲在屋檐的阴影里,听着厢房里的哭喊、哀嚎与嘶吼,神庙的嬷嬷来了,救人的医生来了,许许多多的人都来了,可她仅剩下的、唯一的姐姐却走了。
“十胎是个劫,一般人撑不过去,她也没那个命哟……”
小少女看到了满室的血肉,看到了抱着姐姐残破的尸体痛哭失声的母亲。
姐姐的葬礼后,小少女仰头望着母亲,悄悄问,冲击十胎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做呢?
母亲悲伤而又无奈地回答,张家许多年没有出过一位侍奉菩萨的嬷嬷了,再这样下去,可就要没落了,再说了,多子多福,多生孩子有什么不好?大家都这样。
小少女第一次离家出走。
她去了多子山后张家的坟地,这里的墓碑三分之二属于张家的女娃,另外三分之一,属于始终没学会自保与利用女娃的张家男娃们。
大山压在每个人的身上。
区别只在于谁多一点,谁少一点而已。
小少女靠在一座崭新的墓碑前,睡了一夜,想明白了这一点,然后成为了真正的逆种。
“秀兰?秀兰?”
护士的手轻轻拍在黎渐川肩上,将黎渐川从混沌中唤醒。
受身体影响,黎渐川精神不济,有些浑噩,任由护士搀扶着他,把他带回病床。
这具身体明显已疲乏至极,可黎渐川却始终无法让它入睡,只要一闭上眼,一沉下意识,便会思绪纷乱,神经刺痛,完全不能安心。
黎渐川勉强平复着精神,努力调整呼吸与心肺节奏,尝试让这具身体尽可能地休息与恢复。
就这样昏昏沉沉煎熬了一夜。
第二天,黎渐川被推去医院各处做全套大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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