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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龙曰：“唏，讲起此人，出身微贱，不过为一江湖流浪汉子，自命为天下英雄，实则只略识金钟罩铁布衫之初步内功，三两手花拳绣腿之粗浅外家，惟轻功则略有成就，练就一身水上登萍功夫，能涉足而渡过长江，因之江湖人士称之曰过江龙者，即此人也。”

萧道济略颌其首曰：“老夫已忆起一事矣。当三十五六年前，老夫云游天下，路过武汉，夜宿黄鹤楼上，子夜梦回之际，忽闻江滨有人喊劫匪者。老夫起床，推窗一望，只见月色如银，夜凉如水，长江滚滚，不尽东流。明月澈照之下，一少年持刀负筐，涉水而渡大江，直过彼岸。这边江畔，有男女大喊强盗过江龙冇阴功者，大概必是此人矣。”

方玉龙曰：“是也，晚生曾闻过江龙年少之时，曾为镖师，亦曾为海盗，晚年年老，始收心养性，洗手不干此绿林生活耳。”实则方玉龙未知张猛年少之事，不过今闻萧道济之言，乃乘机附和，藉以加深过江龙之罪恶，以加深萧道济之憎恨耳。

当下萧道济持着常德空遗下之铁扇，抚摩再三，摇头而叹曰：“唉，常师弟今与老夫永诀矣。曾记当日，老夫常诫其清心寡欲，不理尘世，常师弟亦能实践吾言，优游林泉已久，却不料今日竟一念之差，遂功亏一篑，饮恨岭南。以常师弟技击高超，内功湛深，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始能得此造诣。今也，前功尽弃一旦，身死异域，惜哉痛哉！”

方玉龙曰：“萧居士，少林强徒，目无王法，恃强凌弱，武当、峨嵋两派弟子，枉死其拳下者，不计其数，即白眉、冯道德两人为两派领袖，亦不能幸免。今少林凶焰愈燃愈广，毒辣手段，愈弄愈凶，尚望萧居士抱济世之心，持复仇之念，立即南下，膺惩少林强徒，拯救岭南民众。不独常德空兄含笑九泉，而岭南之人，皆颂居士万家生佛矣。”

萧道济曰：“方玉龙贤侄，老夫闻得汝之内外功，亦为江东有数之人物，瘦猴子之名，几乎妇孺皆知，江湖尽悉，岂汝亦为少林所败耶？”

方玉龙闻言，触起韩江失贞，误坠张金定美人计之事，不禁又羞又恼，两颊飞红，忸怩而答曰：“唉，讲出真令人痛恨。少林凶徒，就是不以正道与人决斗，最好阴施诡计，暗箭伤人，我方玉龙一时不慎，误坠其计中，内功技术为其所破，今日言来，尚使我咬牙切齿，椎心泣血也。”

萧道济曰：“老夫不问世事久矣，二十年来，足未出西子湖半步，春秋佳日，只是徜徉于六桥三竺之间，或登峰而探胜，或荡桨以游湖，侣鱼虾而友麋鹿，或则风月之夕，琴棋自道，风雨之展，酌酒以娱，本不应再履凡尘，自增烦恼。然德空师弟，不比凡人，与老夫独有深厚情感，今也无辜惨死，死因不明，为兄长者，不是木石之人，安能无动于衷者乎？因此老夫特破例与方玉龙贤侄，择日南下，一查究竟。汝可暂在我草堂内栖息，听后三五日与老夫一同登程可也。”

方玉龙大喜谢曰：“居士肯惠然南下，峨嵋、武当两派得救矣。”

萧道济即令鹿儿引导，鹤梅相陪，带赴草堂之侧，择精舍一所住下。茅舍虽陋，却雅洁宜人，环境清幽，绝尘脱俗。

萧道济年已八十矣，体虽清臒，而精神健旺，今闻得常德空已死，为之黯然不欢，决意南下，一晤少林之人，质问常德空致死原故。立将堂中事务嘱咐首徒沈鹤梅料理，三五日后，与方玉龙取道南下。小童鹿儿，携龙泉宝剑相随。

离开杭州，取道京华，过江西，入粤北。一路上，茅店鸡声，晓行夜宿，行行重行行，不觉来到粤闽赣三省交界之处。望见东方，山脉连绵，奇峰兀突，林木阴翳，气势雄伟。

方玉龙忽然忆起，此正是福建九莲山脉也。此山亘横三百里，覆压广东江西福建三省，上有三十六个奇峰，七十二个名洞，南派拳术发祥地少林寺，即在此山之上。以前洪熙官曾兴建少林寺，未知今已否落成，今日路经此地，何不一游九莲山，顺探少林寺近来情况如何？乃将此意吿知萧道济。萧道济亦赞成，乃挈鹿儿向东而行。

踏入九莲山界，一路爬山越岭，至福建省境，忽然耳畔隐隐有喊杀之声，自远传来。侧耳而听，喊杀声来自九莲山之南，似有大队人马，正在厮杀也。方玉龙觉得甚奇，登上高峰一望，果然看见南方山下，展开大战，杀到沙尘滚滚，震动山岳。

方玉龙忽然想起，此处正是林家村附近，记得前年与云海道人来此进攻洪熙官之时，在此一住多日，该村中大地主林玉芝，与教头李豹，招待殷勤。教头李豹亦为武当派弟子，也曾协助我等与洪熙官作战者也，今在村外发生战事，未知什么缘故。望望天色，夕阳将落，已近黄昏，乃谓萧道济曰：“萧居士，现今天色将晚，我等还未有地方投宿，此间林家村中，我有两个老友在此，今彼处正发生战事，何不前往看看究竟，顺便投宿一宵耶？”

萧道济曰：“正合老夫之意，立即起行。”

三人乃向山下南方而来。行至半途，喊杀声已渐寂，战事已停矣。方玉龙、萧道济继续前行，来到林家村外，只见遍地鲜血，村中壮丁，扼守要道，不准通过。

方玉龙高声叫曰：“喂，兄弟，老夫方玉龙，乃李豹教头之师叔，你村中庄主林玉芝老友也，今日千里到访，烦为我通报入内。”

有些壮丁，尚认得方玉龙者，大叫方师叔公又来矣，立即飞报入村。林玉芝、李豹二人闻言，连忙奔出，接入庄中客厅上。

方玉龙见得村中刁斗森严，各人满头大汗，似为正在厮杀回来者，乃问曰：“林员外、李师侄，今日贵村因何得如此紧张，岂与邻村械斗耶？”

林玉芝曰：“唏，确系一言难尽，方英雄饮杯清茶先，待老夫慢慢道来也。”言毕，亲自献上清茶。

方玉龙介绍萧道济居士与二人相识，并盛称萧道济技击高强，内功厉害。

李豹大喜曰：“萧居士与方师叔到来，正是适逢其会，此天助我也。”

方玉龙曰：“这怎么回事呢？”

李豹曰：“此林家村太祖，一向有祖田一百顷，分布在九莲山上，二百年前，为少林寺僧恃强夺去，批耕于山下赵族之人。及至近十余年，少林寺因与武当、峨嵋两派作对，为白眉师伯、道德师尊、高进忠师兄等，一把火把少林寺烧为平地，寺僧星散，我等乘机会，实行收复失地。十余年来，相安无事。不料近年洪熙官把少林寺重建起来，招集各地僧俗弟子，返回少林，重张旗鼓。赵族之人，乃认为复仇机会已到，与少林俗家弟子陆阿采、舂米六二人勾结，向我等进攻，誓必夺回田地，我等因此与之决战。顷间两村人马，在村外剧斗，陆阿采、舂米六二人，技击厉害，我等屡战不下，现今束手无策。今方师叔与萧居士到来，正好助我一臂，杀退少林凶徒也。”

方玉龙曰：“哦！此真是天假之缘，我正在为少林之事，北上浙江，请道济居士南来相助，今日路过此间，特自一游九莲山，并顺探少林寺近况。今遇着林员外与李师侄两位，定知少林寺详情者也。”

李豹曰：“知之，少林寺已落成多日矣。现在寺中僧俗弟子，约有百人左右。其主持僧曰青草和尚，闻得从广东回来者，我尚未见过其面，实不知青草和尚究竟是什么人物。监寺僧曰了空和尚，乃少林支派，洪熙官之师弟。尚有一个色空和尚，乃少林寺三十六房总教习，我亦未曾见过面，未知其技击造诣如何。至于洪熙官，则在寺中挂名，担任副教习。但洪熙官留在广东之时日多。至于今次帮助赵家之陆阿采、舂米六二人，不过为廿余岁之少年耳。”

方玉龙曰：“我今与道济居士到此，不过只属侦查性质，尚未发动攻击。我一两日后，尚须回羊城一行，与武当山无忌师侄会面之后，再来此间，大举进攻少林寺，击杀洪熙官，以报前仇。李师侄今与赵家械斗，连日来胜负如何？”

李豹喟然叹曰：“若单是赵家之人，则我稳操胜券。今有少林凶徒二人相助，互有死伤，胜败尚未分明也。方师叔与萧居士，可否多留此十日八日，协助我等征服赵家之后，始起程南下乎？”

方玉龙摇头曰：“无此可能，盖我约定武当山无忌师侄，于羊城相见，今已将到期矣。而且我虽协助汝等杀败赵族之人，但少林寺僧人必下山相助，非十日八日所能了结，仍不是彻底办法。李师侄少安毋躁，汝可暗避其锋，派人严密把守村前村后，深居不出，暂取守势。待我与萧居士南下羊城，会回无忌师侄等，再来此间，纠合人马，杀上少林，再来一幕火烧少林寺，如是则新仇旧恨，一并伸雪矣。”

言未毕，忽听外有人鼓掌曰：“哈哈！方师叔之言是也！”

众视之，则来者乃林家子弟林大洪也。

林大洪亦为此间大地主，外表似乎侠义，内心实则险诈。前者，洪熙官于九莲山败走之后，投宿其庄中，险遭毒手。今次林族与赵家械斗，林大洪亦率领庄中子弟，到来相助。当下行至方玉龙萧道济之前，拱手见礼。方玉龙又介绍萧道济相识。

于是数人决定暂取守势，以待方玉龙等再来。陆阿采、舂米六二人，率领着赵家子弟，到来村外骂战。林家之人，闭门不出。陆阿采令各人百般辱骂，林家兄弟仍然少理，实行借了聋耳陈双耳，赵家之人，无可奈何也。

且说方玉龙在林家庄住了两日，即与萧道济南下，鹿儿仍是佩着把龙泉宝剑相随。三人由九莲山下向南而行，取道粤东潮州，数日之后，已来到羊城，直到柳波桥谭凤儿武馆，则武花月、周熊已与无忌道人来到，同来者尚有武当弟子高奎。

高奎年纪三十，十二岁入武当苦练，已有十八年功夫，外家功夫，亦颇精纯，为武当派后辈弟子中数一数二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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